对新生儿的观察显示:情绪行为的种类是相当有限的。他们感到不安、或者需要食物和关注时会哭并流露出不快。他们看上去很好奇地注视着他们世界中的事物和人。他们像在听声音、看物体,并对痒痒的感觉作出反应。而且,他们似乎表现出积极的情绪,比如高兴和满意。当他们被喂食、抱起或者换上新衣服的时候,他们的姿势会放松,流露出笑容和满意。虽然他们表现出大量的肢体甚至面部表情,但是这些个别情绪的种类却相当有限。然而,在几个月内,更确切地说,在生命的3岁末,同样一批却表现出非常丰富的情绪。事实上,到这个年龄,儿童已经获得了成人丰富的情绪(Lewis, 1992b)。在这三年里,人类情绪的表现和维度从外部行为图示发展为内部感觉,并从有限的少数类别发展为高度分化的丰富类别。为了理解这个高速发展的过程,我们必须思考一系列可以详细清晰地认识这个发展阶段的问题。因此,将要讨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情绪特征的拓扑结构。关于这些特征发展的讨论也包含在内。最后,我们将会讨论情绪在生命头三年的发展顺序。
一、情绪的拓扑结构
要讨论情绪研究中的发展因素,首先要弄清楚我们所指的“情绪”(emotion)是什么。“情绪”,就像“”(cognition)这个词一样,指向一系列诱发因子、行为、状态和体验。如果我们不分清情绪的这些特征,对这些情绪以及发展的研究就会很困难。例如,Zajonc (1980)——以及更近的Barrett(见本卷Lindquist & Barrett, 第34章)和Niedenthal (见本卷第36章)——认为情绪的产生独立于认知,而Lazarus(1982)认为情绪需要认知的参与。我们可以看出,Zajonc和Lazarus在讨论不同的情绪特征。因此,他们能够在不危及自己论断的前提下站到完全不同的位置。这个原因非常简单:我们都可以看到,他们其中一位把情绪作为可能与行为图示和环境因素相联系的状态,而另一位则把情绪看作体验。
1. 情绪诱发因子
情绪的发生必须要刺激事件——我将称之为“情绪诱发因子”——引发机体状态的改变。机体状态可以是一个观念的改变,或者是心理状态的改变。诱发事件可以既可以是外界刺激也可以是内部刺激。外界诱发事件可以是非社会性的(例如:大的声音)或者社会性的(例如:与心爱的人分离)。内部诱发事件包括从特定生理状态到复杂认知活动的改变。由于识别和操纵内部诱发事件明显比外部诱发事件困难,所以毫无疑问大量研究着眼于外部刺激;也就是说,尝试确定究竟哪些诱发事件的特征引发了情绪。
明确情绪诱发因子的主要问题在于并非所有的刺激都是情绪诱发因子。例如,一股冷风会导致体温降低并引发颤抖,但是人们并不认为这是情绪事件。总的来讲,我们使用“常识”(common sense)来决定一个事件是否是情绪诱发因子。因此,举例来讲,陌生人的接近和视崖实验通常用来作为引发恐惧的诱发因子。熟悉的家长的接近不会用来引发恐惧,而是作为测量快乐或开心的诱发因子。我们用作诱发特定情绪的事件来自于日常经验。不幸地是,这些经验可能不准确。就像在对恐惧的研究中,并非所有孩子都在陌生人接近时表现出恐惧(Lewis & Rosenblum,1974)。
当我们试图测量情绪事件引发的生理反应时,诱发因子性质的问题变得更为严重。比如,在呈现恐怖和测量它引发的生理反应时,人们假定这个诱发因子是恐怖的。因而生理表现出的特征就被看作是对恐惧的反应。当要求被试回答诱发因子的性质以及产生的情绪时,总会发生如下两种情况:(1)他们并没有产生预期的诱发情绪,(2)他们产生了一系列不同的情绪反应。例如,Scwartz和Weinberger(1980)询问被试对一系列不同事件的情绪反应后发现他们对同一诱发因子产生了不同的情绪。同样,我和我的一位同事让成人报告他们对某些诱发因子——如参加孩子婚礼或父母葬礼——的情绪反应时发现:他们的反映不同,情绪也不同(Lewis & Michalson, 1983)。类似研究表明:除了日常经历,我们关于情绪诱发因子的性质的认识非常有限。
从科学角度看,什么刺激事件会引起哪种情绪的信息很少,然而,在特定文化内,成人关于他们对特定刺激事件应该表现出何种情绪反应形成了共识。因此,在朋友父母死亡时,我们可以预期其他人可能产生或者希望表现的情绪。对相应刺激情景下的情绪(“真实”情绪或者仅仅是表演)的脚本研究表明:对情绪诱发因子和相应情绪的知识是后天习得的。考虑到这个主题(见Harris,1989;Lewis,1989),儿童这方面知识获得的资料表示儿童在10岁时已经对相应刺激诱发因子下应该产生哪种情绪有很好的认识。小到3-5岁的儿童已经具备了正确回答哪种情绪表达与特定故事情景(包括在生日聚会上收到礼物、在杂货店和妈妈走失、跌倒并摔伤)相符合的能力——也就是说,与成人对相应情绪脚本的回答一致。(Lewis,1989)。对儿童而言,学习文化与什么相适应很重要,因此他们获得这些知识的时间也比较早。严重的儿童虐待会导致这方面能力的缺失(Pollak,Cicchetti,Hornung,& Reed, 2000)。这种知识的掌握并不必然产生与特定情境相一致的情绪。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特定刺激事件更容易引起一类情绪而不是其他情绪。情绪诱发因素可能与自动化过程一样,是儿童习得的行为方式。通过这种行为方式,特定事件可以引发特定情绪。
2. 情绪诱发因子的发展
诱发因子的发展问题引起了一个重要问题:情绪(状态、体验和表达)和诱发因子之间的关系是什么?Darwin(1872/1965)支持生物进化论,认为情绪行为或行为图示是对特定事件(或诱发因子)的适应性反应。因此人们也许认为愤怒是目标受阻的结果,悲伤是丧失的结果,而恐惧是不确定或者失去控制的结果。Izard(1977)的原始情绪分化理论支持这种观点,虽然也许并没有严格的一一对应关系。为了验证这个观点,我和我的同事们(Bennett, Bendersky, & Lewis, 2005; Lewis, Hitchcock, & Sullivan, 2004; Lewis & Ramsay, 2005; Lewis, Ramsay, & Sullivan, 2006; Sullivan & Lewis, 2003)研究了4个月大婴儿的挫折反应。Darwin认为愤怒是进化形成的行为模式,可以让人类克服目标中的障碍。当我们研究的婴儿学习并习得了拉环看图的动作后,拉环将不能使图画出现(挫折或者目标阻碍)。在大量研究中,我们发现最经常与这种诱发因子链接的行为模式是愤怒的表情、牵拉动作的增加、植物神经系统反应的增加,而压力激素没有升高。有悲伤表情而不是愤怒表情的儿童拉环动作和ANS(植物神经系统)反应都没有增加,但是表现出显著的压力激素水平的提高。这些发现支持了Darwin的观点:情绪——行为模式——是进化形成的对特定事件(诱发因子)的适应性反应。
虽然关于目标受阻引发的愤怒研究清楚地揭示了诱发因子和行为模式间可能的先天性联系,这个联系是否真正存在还需要大量关于其他诱发因子的研究。困难在于清楚界定诱发因子的需要。这个问题不太容易解决,而Gibson(1960)在他45年前发表的关于刺激性质的论文上就表达了对这个问题的关心。除非能够清晰地界定诱发因子,否则我们依然很难理解情绪行为以及它的发展。
有一类诱发因子几乎没有发展的过程。在人的一生中,目标受阻都会引发愤怒。视觉对象的变形会导致惊奇和注意,也可能引发恐惧。食物总是作为饥饿生物体的积极诱发因子。
由此可以推断,一些有生物联系的事件可能产生特定的情绪状态。但是机体的发展事件也可能使这种看起来更自动化的诱发因子无法正常发挥作用。
对于有发展过程的诱发因子,支持诱发因子-反应联结的结构可能会发生变化。这种类型包括与反应有生理联系的诱发因子,也包括习得的与反应相连的诱发因子。例如,婴儿对陌生人的恐惧可能是生理联结的,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支持诱发因子-反应连接的生物结构会损坏或者被经验改变,陌生人恐惧会降低。诱发因子和反应的习得性联结也可能受发展性变化的影响,因为新结构的形成或者旧结构的消失;比如,认知变化可以预测细内结构的形成。大量数据表明在恐惧唤醒中认知因素在调节各种诱发事件的影响中起着重要作用(见如Campos & Sternberg,1981;Feinman & Lewis, 19984)。这里将讨论几种认知过程,而且更多的讨论也可能加进来。这些能力非常重要,并为认知发展在恐惧诱发因子的发展中可能存在的调节作用提供了证据。首先,对诱发恐惧的影响很大。儿童必须能够识别和联想过去的可怕事件。医生的白大褂必须与疼痛连接才能引起恐惧,因此需要记忆能力。从认知期待方面看,伤害并不是恐惧诱发因子。事实上,对伤害的预期才可能具有唤起作用,而且特定情绪的产生还可能与有机体能否理解和控制这个事件有关(Lewis & Goldberg,1969)。一些无法控制的事件也可能引起恐惧(见Gunnar,1980)
回顾诱发因子的发展过程是一个复杂的任务。其他认知过程——分类、推理等等——也可能影响什么诱发因子产生哪种情绪反应的过程;例如,低于24个月的儿童在任务失败时会产生悲伤感,而比24个月大的儿童在悲伤的同时还可能产生羞愧或负罪感。同样的诱发因子是否会产生不同的情绪取决于孩子的认知能力。在儿童能够根据某种标准评价行为之前,成功地获得某个目标会产生愉悦感。一旦儿童能够评价后,成功产生的情绪则可能是骄傲(Lewis,1992b)。类似的研究提醒我们关于情绪诱发因子的几个问题:包括(1)特定诱发因子与特定情绪可能有自动化的生物适应性联系,而其他则是通过后天习得建立联系;(2)相同诱发因子产生不同情绪的程度有个体差异;(3)情绪诱发因子和情绪结果的关系会因特定个体的意义系统而不同。
3. 情绪状态
情绪状态是一种推断的结构。这些状态被定义为躯体或者神经生理活动的特定组合。情绪状态的发生不需要有机体对这些状态的知觉。个体的愤怒状态可能是特定诱发因子的结果,然而个体却可能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处于愤怒状态。情绪状态可能涉及生理、躯体和声音的变化,也包括神经生理和荷尔蒙水平的变化。就像Darwin以及最近我(Lewis, 2005a;Lewis等,2006)已经讨论过,状态是一种包含了面部变化和生理反应的反应模式。
现有两种观点讨论到情绪状态。第一种观点认为状态与特定感受器相联系;确实,他们构成了这些感受器的激活(Izard 1977;Tomkins,1962,1963)。第二种观点认为情绪状态并不与特定感受器或刺激相联系,也不以特定变化存在;相反,他们是与特定认知相联系的一般反应倾向(Mandler,1975,1980;Ortony,Clore,& Collins, 1988; Schachter & Singer, 1962)。
第一种观点认为特定的情绪状态或行为模式有相应的生理基础并表现为特定的面部和肢体行为。情绪,例如愤怒、恐惧、悲伤或者开心和一些内部的特定状态有一对一的对应。从Darwin的早期形成观念(initial formation)以来,这种特定情绪状态观点就是我们坚信体验到的特定情绪和肢体功能之间存在一致性的基础(见本卷Niedenthal,第36章)。然而,除肢体和面部表情外,没有在成人中找到这种生理变化和情绪之间的一一对应。开发大脑功能的研究者(Davidon & Fox,1982;Nelson & Bosquet, 2000; Nelson & Bloom, 1997)以及研究特定ANS变化的研究者(Ekman,1989)发现了特定内部状态和特定情绪的对应。即使如此,特定状态存在的证据依然有限。
认知性的非状态理论较少研究内部状态和情绪的对应关系;而是把认知活动作为特定情绪的决定因素。不管是一般唤醒模型,如Schachter和Singer(1962)的模型,还是认知理论模型都有否定存在特定状态的根本倾向;相反,他们认为情绪发生是思维的结果(Elster,1999;Lazarus,2001;Ortony等,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