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能动意为个体通过权力、控制等方式追求自身的独立;共生意为个体通过关爱、交流等方式追求融入集体。能动与共生是一种,能够对、及等领域进行有效划分。对于能动与共生在不同的人格领域中是何种关系,以往的理论和研究存有分歧:在特质领域中正交关系受到了较多支持,在动机领域中存在着对立与不完全对立的分歧,在价值观领域中存在着对立与正交的分歧。分歧的可能原因包括研究者对于概念界定的差异、不同人格领域的独特属性以及领域间的相互作用。未来的研究应关注文化对于这两者的含义及关系的影响,考察这一分类系统在中的适用性。
【关键词】能动;共生;人格分类系统;特质;动机;价值观
【分类号】B848
个体差异是人格研究的核心关切,而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性体现在哪里,或者说我们可以从哪些基本维度来描述这种差异,则是人格的分类系统(taxonomy)所要解决的问题。分类系统是一种能够将数量繁多的现象系统地划分为有序类别的工具, 它能提供用于整合大量实证研究的标准科学的术语体系(Saucier, 2009)。在人格研究中,最为著名的分类系统即五因素模型(FFM;e.g., Costa & McCrae, 1992), 它可以有效地描绘个体特质,但却缺乏对于特质以外的诸如能力、价值观等个体特征的包含(Goldberg & Saucier, 1998)。
能动(Agency)与共生(Communion)是另一种与五因素模型 “分庭抗礼”的人格分类系统。一些学者认为它更具适用性,能够对特质、动机、价值观等不同的人格领域进行有效划分(e.g., Abele & Wojciszke, 2007, 2014;Wiggins, 1991;Paulhus & Trapnell, 2008)。不过,广泛的适用性也伴随着代价, 由于研究者对概念界定的不同以及二者所结合领域本身的属性有别,在一些研究中能动与共生之间出现了不同的关系。具体而言,在特质领域中,两者的正交关系【1】受到了较多的支持;在动机领域中,两者的关系存在着对立与不完全对立的分歧;在价值观领域中,两者的关系存在着对立与正交的分歧。能动与共生之间的关系是其理论及应用价值的基础,因而, 要推动这一分类系统在不同领域中的应用,必须明晰其相互关系。基于此,本文首先对能动与共生的概念及测量进行介绍,随后以能动与共生同特质、动机、价值观三大人格领域的结合为主线,梳理在不同领域中这两者的内涵及其相互关系,并试图阐明研究结果存在分歧的可能原因,以期为今后进一步的探索提供启示。
1 能动与共生的概念及测量
能动与共生的概念最早由 Bakan(1966)引入心理学。他将这两者视为是人类生存的基本形式,且认为它们具有深刻的进化意涵。在其理论中,能动是有机体作为独立个体存在的生存形式 ,这种属性通过持有权力、控制等方式表现出来。共生则是个体融入更为庞大的有机体之中,并使自身作为其部分存在的生存形式,这种属性通过与他人的联合、交流与合作表现出来(e.g., Abele & Wojciszke,2014;McAdams,Hoffman,Day,& Mansfield,1996;Wiggins,1991)。实际上,关于 communion一词的翻译,国内并未形成统一的意见,已有的译法如:亲和性(黄飞,李育辉,张建新,朱浩亮,2010;佐斌,代涛涛,温芳芳,索玉贤,2015)、交流性(喻丰,彭凯平,董蕊,柴方圆,韩婷婷,2013)、社交性(张庆鹏,寇彧,2012)等。 Communion源自拉丁语中的 communio,意为友谊、共同参与和分享,在基督教语境中指教徒之间以及教徒与耶稣基督之间的紧密联结,也指参与“圣礼”(Harper,2010)。结合 Bakan的定义,我们认为将其译作 “共生(相依生存)”更加合适:一是接近原意;二是区别于日常生活中的常用词,免去冗杂之意;三是较好地体现了其进化的意味。 Bakan认为能动与共生之间的平衡是适应性的,两种属性之间应相互调节。一旦个体过分地专注于其中一者,而完全忽视另一者,则极端的能动(unmitigated agency)——关注自身而完全忽视他人,常与、马基雅维利主义相联系;或极端的共生(unmitigated communion)——过度卷入他人的问题而完全忽视自身的需求 ,就会产生并对个体的生存造成威胁(e.g., Helgeson & Palladino,2012;Helgeson,Swanson,Ra,Randall,& Zhao,2015)。
鉴于能动与共生两种生存形式根植于人类社会,学者们在众多不同的领域中都提出了具有类似含义的两分框架。例如,Hogan(1983)在其社会分析(social-analysis)理论当中称能动与共生分别为超越他人(get-ahead)和与人相处(get-alone)。在他看来,人类具有生活在有地位等级差异的社会团体中的生物学倾向。群体生活(即与人相处)的方式使我们的祖先享受到合作的益处,而拥有地位(即超越他人)则允许个体获得更丰富的食物与配偶选择权,这两者均是人类生存的基本追求。表 1中呈现了部分其他学者提出的类似框架。可见,这些具有相似内涵的二分分类方法渗透于社会生活的各方各面,显示出其独特的社会意涵。甚至传统儒家思想中提升自身能力(如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与融入更大的集体中(如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观念,也被 Wiggins(1991)认为和能动与共生概念存在着联系。
由于 Bakan(1966)认为能动与共生是分属于男性、的特征,研究社会性别角色的学者率先注意到这两个概念的价值,并构建出了一系列相应的测量工具。 Bem性别角色(Bem Sex Role Inventory,BSRI;Bem,1974)以及扩展版个人特征问卷(Extended Version of the Personal Attributes Questionnaire,EPAQ;Spence et al., 1979) 被普遍认为是测量个体能动与共生属性的有效工具(e.g., Berger & Krahé,2013;Helgeson & Palladino,2012)。在这些量表当中,男性化(Masculine)对应着能动属性的测量,女性化(Feminine)对应着共生属性的测量(Spence et al., 1979)。BSRI与 EPAQ是对于个体两种属性的综合考察,不过由于能动与共生结合的领域非常广泛,一种逐渐流行的趋势是根据其所结合的领域编制相应的测量工具。
表 1不同领域中的能动、共生维度
研究者 | 能动维度 | 共生维度 | 领域 |
Parsons & Bales(1955) | 工具性 (Instrumentality) | 表达性 (Expressiveness) | 社会结构/群体功能 |
Rosenberg,Nelson,& Vivekananthan(1968) | 智能 (Intellectual) | 社会赞许 (Social desirability) | 社会认知/印象形成 |
| 男性化 (Masculine) | 女性化 (Feminine) | 社会认知/性别刻板印象 |
McAdams(1988) | 权力 (Power) | 亲密 (Intimacy) | 人格/动机 |
Markus & Kitayama(1991) | 独立 (Independent) | 互依 (Interdependent) | 社会认知/自我建构 |
Wiggins(1991) | 支配/抱负 (Dominant/Ambitious) | 热情/随和 (Warm/Agreeable) | 人格/人际特质 |
McAdams et al.(1996) | 能动主题 (Agency theme) | 共生主题 (Communion theme) | 人格/生活叙事 |
Digman(1997) | 因子 (Factor) | 因子 (Factor) | 人格/特质 |
Paulhus & John(1998) | 超级英雄型偏差 (Superheroes bias) | 圣人型偏差 (Saints bias) | 社会认知/自我认知偏差 |
Fiske, Cuddy, & Glick(2007) | 能力 (Competence) | 热情 (Warmth) | 社会认知/刻板印象 |
Abele & Wojciszke(2014) | 能动 (Agency) | 共生 (Communion) | 社会认知/社会判断 |
2 特质领域中的能动、共生维度
2.1 能动与共生特质的来源及界定
能动与共生概念以其深刻的进化与社会意涵,逐渐为特质领域的研究者们所接受,并被用于解决一些特质领域中长期存在的问题,比如确定特质空间(trait space)中基本维度的数量(Saucier,2009)。在众多确定特质基本维度的努力中,最具影响力的成果即五因素模型。但随着五因素模型的快速发展,研究者们也提出了一些质疑,其中一种关注这一模型当中各因素之间存在的微弱直至中等程度的相关(Digman,1997;DeYoung,2006)。在此现象的基础上,Digman(1997)对若干五因素模型的相关研究数据再次进行了因子分析,发现五因素背后存在两个高阶的正交因子(α,β),并且五因素在这两个高阶因子上的负载存在跨研究、跨文化的一致性。在 Digman看来,α因子意为个体融入社会,接受社会化的过程,对应着共生概念;而 β因子则意为个体的成长与实现,对应着能动概念(De Raad & Barelds,2008;Saucier,2009)。
人际环状模型(interpersonal circumplex,IPC;Wiggins,1979)结合了人际特质与环状模型 ,构成了人际特质的一个分类系统。它展现了能动、共生维度在特质领域的另一重要应用(e.g., Miller,Price,Gentile,Lynam,& Campbell,2012;Rauthmann & Kolar,2013)。人际特质关注社会交际当中个体的一般行为倾向性,而环状模型则是一种变量按圆周顺序排列的系统。在环状模型所处的两维变量空间中,定义这一空间的两个维度被视为是空间中变量的笛卡尔坐标系,其中所有的变量都可以使用它们在坐标轴上的投影来表示(Gurtman,2009)。Wiggins(1991)考察了大量心理学以及其他社会文化领域中与之具有相似含义的成对概念,提出能动与共生这一对 “元概念”以其广泛的包容性、社会内涵的深刻性最适合作为定义人际特质空间的坐标轴。具体来说,能动概念对应 IPC中的支配 /抱负,共生概念对应热情 /随和。相应地,缺乏能动对应懒惰 /顺从,缺乏共生则对应冷漠 /好斗。另外,将能动、共生两维度作为主轴,还可以使研究者更加清晰地理解人际特质空间中变量的内涵。例如 IPC中的计较 /自负特质,就可以被视为高能动与低共生的结合(A+,C.),其内涵是以损害与他人的关系为代价,获取成就与地位;而谦逊 /朴实(A.,C+)则可以被理解为专注于与他人保持良好的社会关系,而缺乏对自身的关注。
2.2 能动与共生特质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