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的
庄锦英 王佳玺
(华东师范大学心理与科学学院, 上海 200062)
心理科学进展 2015, Vol. 23, No. 5, 729–736
摘要众所周知,与男性相比,女性偏爱修饰。通过修饰行为,提升自身吸引力具有普遍的社会意义。近年来,一些研究者将女性修饰行为与繁殖目的联系起来,认为女性修饰行为受到生理周期(主要是排卵期和安全期)的影响。具体而言,排卵期时,女性的修饰行为会增强,缘于,包括竞争资源及配偶;黄体期时,启动动机也会显著增强女性的修饰动机,目的可能是保持“异性”对自己及后代的持续“投资”。总之,上述观点为女性持续存在的、对修饰行为的关注提供了生物学解释。
关键词 修饰行为;同性竞争;异性吸引;生理周期;激素
分类号B4849:C91;B845
追溯人类社会行为的生物学基础,尝试在与个体社会行为之间建立一种对应关系,是最近几年的研究热点。众所周知,处在生育期的,其卵巢激素(主要是和孕激素)水平会周期性地发生变化,这些变化是人类繁殖的基础,也是研究激素与人类社会行为关系的良好切入点。本文就卵巢激素与女性修饰行为及动机之间关系的研究成果进行梳理,以期通过对已有成果的介绍,吸引更多有兴趣的同行的加入,推动新的研究的产生。
1生理周期与女性修饰行为及修饰动机
1.1生理周期与女性修饰行为
根据Haselton等人的操作定义,所谓女性修饰行为,是指借助化妆、饰品(珠宝首饰等)、服装等手段,或者通过身体姿势等非言语手段,提升自身吸引力的一切行为(Haselton&Gangestad,2006)。相较于男性而言,女性热衷于修饰打扮。根据某些学者的统计,美国女性每年用于购买修饰品的花费超过1千亿美元(Seckler,2005);以2008年为例,这一花费超过全美教育投入的二分之一(Durante, Griskevicius, Hill, Perilloux, & Li, 2011)。通过这组数据,女性热衷修饰的行为可见一斑。
女性通过修饰行为,提升自身吸引力,具有普遍的社会意义。但是,近年,一些心理学家将繁殖目的与女性修饰行为联系起来,发现在女性生理周期与修饰行为之间存在确定的关系,为女性的社会性修饰行为提供了一种生物学的解释视角。首先开展这方面研究的是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Haselton及其同事们,他们以30名女性为研究对象,分别在她们的排卵期(高受孕时期)和黄体期(低受孕时期)拍摄照片,然后,请其他被试对这些照片的吸引力进行评价。结果发现,与黄体期相比较,女性在排卵期时拍摄的照片,不仅被评价为更具有吸引力,还被认为“试图让自己变得更有吸引力”,穿戴了更多的饰品(Haselton, Mortezaie, Pillsworth, Bleske-Rechek, & Frederick, 2007)。这一研究为女性修饰行为与生理周期之间存在关系提供了证据。在类似的另一个研究中 , 研究者们请处在不同时期(排卵期、黄体期)的被试想象,自己将要参加一次社交活动,并为这次活动选择服饰。结果,与黄体期相比较,女性在排卵期时所选服饰更加暴露,并且性感(Durante, Li, & Haselton, 2008)。Grammer等人对真实场景(迪斯科舞厅)中女性的衣着及其与排卵期的关系进行研究,得到了类似的结果:女性在排卵期时的着装更暴露、更性感(Grammer, Renninger, & Fischer, 2004)。以网络虚拟购物为实验任务,研究者们发现,相比较而言,黄体期的女性更愿意花钱购买食物;而排卵期的女性更愿意花钱购买服饰(Saad & Stenstrom, 2012)。
总之,上述研究借用行为实验或观察的手段,发现并证实女性修饰行为在排卵期存在显著增强的趋势。但是,上述研究存在缺陷:衣着受个体着装风格、经济收入、文化、环境等多种因素的影响,通过对个体选择服饰或购买服饰行为的观察所获得的修饰行为与生理周期之间的关系会受到许多额外因素的影响。如果能够直接探测被试的修饰动机,观察修饰动机在一个生理周期不同阶段的表现,将有助于对上述观点的证实。基于此,笔者借用视觉线索任务(Zhuang & Wang, 2014; 王佳玺 , 2012), 在认知水平上对女性生理周期与修饰动机之间的关系进行了考察,具体如下。
1.2 生理周期与女性修饰动机
1.2.1 视觉线索任务
视觉线索任务 (visual cuing task)是Maner等人基于注意返回抑制任务的原理(MacLeod, Mathews, & Tata, 1986),以注意剥离某一视觉线索所需反应时作为被试对这一视觉线索注意偏差的指标,进而对由注意偏差反映出的动机进行测量的视觉任务(Maner, Gailliot, Rouby, & Miller, 2007)。Maner等人(2007)最早将这一任务用于测量被试的择偶动机。例如,首先通过启动任务,激发被试产生配偶寻找(Mate search)或守护(mate guarding)的动机,然后,要求他们完成视觉线索任务:首先,在电脑屏幕中央出现一个时长为1000ms的注视点“+”,注视点消失后,在电脑屏幕的四个象限中随机呈现一个靶刺激,持续时间为500ms;靶刺激一旦消失,一个分类反应刺激(圆圈或三角形)便立即呈现,被试的任务是尽快判断该刺激是圆形还是三角形,并按相应的键做出反应。从靶刺激出现到被试按键做出反应的反应时,反映了被试的注意由靶刺激转向类别刺激所需要的时间,主要包含了被试的注意剥离靶刺激所需要的时间;时间越长,说明靶刺激对被试注意力的吸引越强。
社会认知生态理论认为,诸如注意这类“初级”的认知过程(Moskowitz, 2002),最能够反映个体的动机需求,对环境中能够满足个体动机需求的关键线索做出反应(McArthur & Baron, 1983)。由此,利用视觉线索任务测量个体内部动机的潜在逻辑如下:由靶刺激传递出的线索,越是符合了被试的动机需求,被试的注意便越不容易转移,造成剥离困难,反应时延长;延长的反应时反映出的是被试对靶刺激的偏好动机。在Maner等人的实验中,靶刺激是富有吸引力的男性或女性照片,结果发现,当被试的配偶寻找动机被启动后,富有吸引力的异性照片(潜在配偶)延长了被试的反应时;而当配偶守护的动机被启动后,同性照片(竞争者)延长了被试的反应时(Maneret al., 2007)。由此,Maner等人认为,由靶刺激导致的注意偏差,反映了被试的配偶寻找或守护的当下动机。
1.2.2 借用视觉线索任务验证修饰动机
根据视觉线索任务的实验逻辑,如果女性在一个生理周期的不同阶段(主要是排卵期和黄体期)对修饰线索存在注意偏差,那么,就可以在认知水平上证明生理周期与修饰动机之间存在确定的关系,由此,生成实验任务。根据前述对修饰行为的操作定义(Haseltonet al., 2007),选取在色彩、体积、新颖性等方面匹配的修饰物品(如,香水、项链、鞋子)与非修饰物品(如,电脑、杯子、笔筒)作为两类靶刺激,要求月经周期稳定(28~30天/周期),在过去的3个月中没有服用任何激素类药物,尤其是避孕药或调节月经的药物的异性恋女性,分别在排卵期和黄体期重复完成相同的视觉线索任务。结果发现,当被试处在排卵期时,当靶刺激为修饰物品时,做出类别判断的反应时显著长于靶刺激为非修饰物品时;而当被试处在黄体期时,上述差异不显著(Zhuang & Wang, 2014; 王佳玺,2012)。排卵期女性表现出的对修饰物品的注意偏差,在认知水平上证实了修饰动机在排卵期增强的假设,进而为在行为水平上观察到的、女性在排卵期时显著增强的修饰行为提供了更直接的证据。
2 修饰行为的繁殖假说
由于一个生理周期的不同阶段(主要是排卵期和黄体期)与女性繁殖可能性密切相关,对于排卵期女性显著增强的修饰行为或动机,许多学者认为,其目的是为了获得有价值的异性,并最终获得繁殖成功。由此,在修饰行为与成功繁殖之间建立了联系。但是,在如何获得优质异性方面,目前存在不同的观点,具体有两种假说。
2.1异性吸引假说
根据性选择理论,亲本投资(parental investment)的差异使得女性成为男性竞相争夺的珍贵生殖资源,因此,女性在择偶中拥有选择权(Trivers, 1972)。但是,许多研究显示,女性在择偶过程中对选择权的行施并不是被动的,而是主动的。具体而言,当生育机会(排卵期)来临之际,女性会通过增强自身吸引力的方法,主动吸引拥有“好基因”的异性,以使自己从繁殖中的间接获益最大化(Fisher, 1930; Hamilton & Zuk, 1982)。对于这一理论假设,存在一些支持性证据。例如,大量研究表明,女性身体吸引力会周期性地随生理周期发生变化。排卵期时,身体吸引力会显著提升。例如,皮肤变得更加白皙并具有光泽(van den Berghe & Frost, 1986),身体(包括面孔、胸部、耳朵等器官)变得更加对称(Scutt & Manning, 1996),拍摄的照片被评价为更有吸引力(Roberts et al., 2004)。排卵期时的女性,声音特质也会发生变化。Pipitone等人要求处在不同时期(主要是排卵期和安全期)的女性,朗读从1到10的数字并进行录音。要求另外的评定者(包括34个男性和32个女性)对这些声音的吸引力进行从1到100的打分(Pipitone & Gallup Jr, 2008)。结果,对排卵期女性声音吸引力的评定分数,显著高于对其他时期的评定分数。另外的研究还有, 排卵期时的女性 , 当看到富有性意味的刺激时 , 其瞳孔直径会增大 ; 而增大了瞳孔直径的女性被男性评价为更有 “女人味”, 更“可爱”与“温柔” (Hess, 1975)。排卵期时的女性, 还会对男性表现出更多的模仿行为 ; 而模仿会增强被模仿者对女性吸引力的评价 (Guéguen, 2009, 2012)。男性对排卵期女性的体味也有明显的偏好 (Doty, Ford, Preti, & Huggins, 1975; Singh & Bronstad, 2001)。排卵期时的女性 , 在男性面前走路时 , 其步态会放慢 , 并被评价为性感 (Guéguen, 2012; Miller, Tybur, & Jordan, 2007)。
综上所述 , 排卵期女性身体吸引力显著增强 , 或者其行为可以显著提升吸引力 , 为异性吸引假说提供了证据。但是 , 存在一定问题:上述大部分研究并没有直接探讨异性吸引动机与排卵期女性吸引力增强之间的关系。
2.2 同性竞争假说
对于排卵期女性通过修饰手段提升自身吸引力的行为 , Fisher提出了完全相反的看法 , 即同性竞争假说 (Fisher, 2004)。许多关于 “性选择”的研究指出, 女性在同性竞争中主要使用两种策略:一种是“促进 ”策略, 即通过化妆或服饰等手段 , 提升自身吸引力 ; 另一种是 “贬低对手”策略, 即降低对潜在对手外表吸引力的评价。对同性竞争假说, 也存在一些支持性证据。例如, 在一项要求女性被试对其他女性面孔吸引力进行评价的研究中, Fisher (2004)发现, 排卵期时的女性给出的分数最低 , 为同性竞争者的贬低策略提供了证据。在前述另一个研究中 , Durante等人首先启动被试的同性竞争或异性吸引动机 , 然后, 请这些被试分别在排卵期或黄体期时完成一个虚拟购物任务。结果发现 , 处在排卵期的女性 , 并不总是表现强烈的修饰意愿 , 只有当同性竞争的动机被激发后, 消费提升自身吸引力产品的意愿才会增强 ; 而当启动异性吸引动机后 , 并没有显著增强女性被试对修饰品的消费意愿 (Durante et al., 2011)。这些研究, 为同性竞争假说提供了支持性证据。
2.3 对两种假说的进一步验证
对于排卵期女性通过修饰行为提升自身吸引力的背后机制 , 两种假说均给出了一些证据 , 尤其是支持同性竞争假说的证据 , 虽然比较少 , 但是比较可靠 , 因为他们直接考察了两种动机、生理周期与吸引力提升三者之间的关系。在这一基础上, 笔者借用视觉线索任务 , 对两种假说在认知水平上做了进一步的验证 (Zhuang & Wang, 2014)。具体实验如下:首先, 运用已有范式, 通过富有吸引力的男、女照片 , 启动女性被试产生 “同性竞争 ”或“异性吸引 ”动机; 然后, 要求她们分别在排卵期和安全期完成前述测量修饰动机的视觉线索任务。结果发现 , 被试修饰动机受生理周期和两种动机 (异性吸引/同性竞争)交互作用的影响。具体而言 , 启动同性竞争动机 , 女性对修饰性物品的注意偏差 (修饰动机)在排卵期显著增强 ; 而启动异性吸引动机 , 并没有显著增强排卵期女性对修饰性物品的注意偏差。表明 , 排卵期女性显著增强的修饰动机缘于同性竞争。这一发现 , 在认知水平上为同性竞争假说提供了支持性证据。
另有一些研究 , 也可以为 “同性竞争假说 ”提供一些间接证据。例如, 研究发现 , 女性通常对其他女性的吸引力比较敏感 , 认为其他富有吸引力的女性对自己的或浪漫关系是一种威胁 (Brewer & Archer, 2007); 当有吸引力的女性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时 , 被认为是一件比较沮丧的事情(Buss, Shackelford, Choe, Buunk, & Dijkstra, 2000); 当看完富有吸引力的女性照片之后 , 会降低对自己的评价 , 认为自己是一个缺少吸引力的伴侣(Gutierres, Kenrick, & Partch, 1999); 当看到有吸引力的女性后 , 通过整容、晒太阳等风险手段提升自身吸引力的意愿显著增强 , 并降低了对这些活动风险程度的评级 (Gutierres et al., 1999);认为女性化声音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Puts, Barndt, Welling, Dawood, & Burriss, 2011); 等等。虽然这些研究可能是同性竞争假说的证据,但是,由于缺少对繁殖因素(如生理周期、异性选择)的操纵,使得这些研究在支持同性竞争假说方面存在缺陷。未来研究需要从多个侧面,借助多种手段对同性竞争假说做出进一步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