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研究的沿革、趋势与理论建构
李宇 1,2王沛 1孙连荣 3
摘要
社会认知是指个体对社会性客体和社会现象及其的感知与理解。根据对象可以分为认知、人际认知、以及以社会决策为核心的社会事件认知。针对以上四个方面,国内学者开展了一系列有益的探索,为中国人社会认知的研究做出了先驱性贡献。但无论就理论建构、研究范式还是研究内容而言,大量研究沿袭了国外研究的预设前提与范畴,即“”,脱离了中国人社会认知滋长的基础——以“差序格局”为基调的传统文化以及当前剧烈的社会变迁背景下转型期的文化。通过梳理与整合涉及社会认知主题的研究及其内在逻辑,发现中国人社会认知的根本特点为“”,并且集中体现为“差序格局”文化衍生与发展的“群际认知()”,进而尝试围绕“群际认知”这条主线解读与建构中国人社会认知的理论框架,推进中国人社会认知的深层研究,具有深刻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关键词
社会认知; 本位认知; 他位认知; 群际认知; 阶层认知
分类号 B849:C91
1、中国人社会认知研究回溯:两种研究意识与三个发展阶段
社会认知是指个体对社会性客体和社会现象及其关系的感知和理解(庞丽娟,田瑞清,2002)。社会认知的对象可分为自我认知、人际认知、群际认知以及社会事件认知(包括社会归因、社会推理与社会决策等)。社会认知研究作为与结合的产物,兴起于20世纪70~80年代,90年代以来得到迅猛发展,如今业已成为社会心理学、乃至心理学中一个非常重要且相当活跃的研究领域。
面对国际社会认知心理学的迅速发展,中国心理学家们,甚至社会学家们做出了积极的回应。总体来说,中国心理学界关于社会认知的研究脉络及其发展轨迹大略呈现为以下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引介与初步验证。20世纪80年代末,儿童社会认知领域是社会认知引入中国的最早的领域之一,包括道德发展、儿童攻击性以及儿童间的冲突(顾援,陈会昌,1988;方富熹,1986)。与此同时,开始关注研究(黄希庭,时勘,王霞珊,1984);张智勇(1989)最早介绍了刻板印象的测量与理论研究。自此,越来越多的国内学者将研究视角于社会认知领域,开展了一系列的理论与实证研究。具体研究主要涉及下
述主题:(1)自我认知。包括自我概念(周国韬,贺岭峰,1996;俞国良,翁亚君,1996)、(张文新,1997;黄希庭,张进辅,张蜀林,1989;刘明,1998;魏运华,1998)、自我监控与调节(章建跃 , 1998; 董奇, 周勇, 1995; 刘儒德 , 陈琦, 1999)等;(2)人际认知。主要体现为人际关系 (黄希庭等 , 1984; 章志光 , 王广才 , 季慎英 , 1982)、人际信任与人际冲突 (张荣娟 , 李文虎 , 胡芸, 2005; 张建新, Bond, 1993); (3)群际认知。包括民族冲突 (孙代尧, 1999)、社会认同 (张莹瑞 , 佐斌, 2006)、刻板印象(王沛, 1999)与偏见(王沛, 1998)等; (4)社会决策认知。包括风险决策 (刘霞, 潘晓良, 1998)、组织群体决策 (滕桂荣 , 1988; 刘翔平 , 1996)、道德决策与儿童决策特征 (陈单枝, 朱莉琪 , 2005)等。这个阶段的主要特点是以中国被试为对象 , 采用西方的研究范畴、方法以及工具进一步验证国外有关社会认知的理论与研究范式。
第二阶段, 探索与发现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认知特征。在第一阶段的研究基础上 , 有些学者发现中西方社会认知特征存在着一定的差异 , 并有针对性地开展了一些实证研究。例如 , 利用自编问卷调查我国大学生的自我意识 (韩进之, 杨丽珠, 魏华忠, 1987); 编制一系列中国人自己的问卷, 对中国人的自我 (包括自信、自立、自强、自尊等)进行了探索 (郑剑虹 , 黄希庭 , 2007; 黄希庭 , 余华, 2002; 毕重增, 黄希庭 , 2009; 夏凌翔, 黄希庭, 2008, 2009; 郑剑虹 , 黄希庭, 2004);研究时发现了中国人特有的自我参照效应的特点 (戚健俐 , 朱滢, 2002; 刘新明 , 朱滢, 2002); 研究决策时发现中西方存在许多差异 (刘永芳, 苏丽娜, 王怀勇, 2011;段婧, 刘永芳, 何琪, 2012; 马剑虹, 王重呜, 王钢, 郑全全 , 1992; 汪祚军 , 李纾, 2012a, 2012b; 于窈, 李纾, 2006; 张文慧 , 王晓田 , 2008; 郑全全 , 郑波, 郑锡宁 , 许跃进, 2005)。这个阶段的主要特点是学者们逐渐意识到要将中国独特的文化传承与当前社会形势结合起来 , 力促社会认知研究的中国化。但就总体而言 , 这个时期的研究显得庞杂而纷乱 , 仅有少数课题涉及到了文化因素(景怀斌, 2006;侯玉波, 朱滢, 2002;凌文辁 , 郑晓明, 方俐洛 , 2003)。且有相当一部分领域仍属于空白 , 例如群际认知领域对阶层认知的研究很少有心理学家涉及 , 倒是有一部分社会学研究者在理论上进行了很有启发价值的探讨 , 开展了有关阶层意识与阶层分化发展状况及其趋势的研究 (陆学艺 , 2002;李路路 , 2012;李培林 , 2005)。
第三阶段, 尝试建构中国化社会认知的研究框架。在第二阶段的基础上 , 心理学家们开始将文化因素纳入各自的研究领域 , 尝试提出他们的中国化理论。例如 , 杨中芳和彭泗清 (1999)率先提出了理解中国人人际信任的理论框架。黄希庭和夏凌翔(2004)构建了颇具我国文化传统的特征理论。朱滢 (2007)提出, 中国人的自我不同于西方人的自我 , 前者是互倚的、联系的自我。这个阶段的主要特点是一部分资深的心理学家们关注到了与西方价值观迥异的对于中国人心理的影响 , 进而呼吁建立中国化的社会认知研究之路, 并在各自的研究领域做出了开拓性的贡献。无疑 , 这些研究活动对于我们构建中国化的社会认知理论起到了奠基与导向作用。
以上三个阶段的发展趋势恰恰体现了两种不同的研究 “意识” (杨波, 1999)的萌发、冲突与调和的变化轨迹。而这两种意识也正是本研究试图构建的中国人社会认知研究的理论出发点。下面我们对此进行简要的分析:
一方面, 当今世界是一个信息化的时代, 网络拉近了全世界人们的距离 , 致使人类共性特征与问题的探索与解决成了可能。这种全世界人们都来关注与努力解决共同的重大问题的意识就是所谓的全球意识。就社会认知领域而言 , 全球意识包含两层含义:一是在研究构想上 , 社会认知心理学家对社会认知理论的发展应有一个全球眼光, 认识到人类生活有许多共同的主题 , 其理论有着一种整合统一的趋势 , 其研究需要遵循共性原则, 进而联合东西方心理学家 , 共同探索普遍而稳定的社会认知理论模型。二是在研究策略上 , 要借鉴西方先进的研究范式与研究工具 , 来考察人类的社会认知特征。
另一方面, 世界文化在破除 “欧洲中心论”之后, 在“全球意识”下呈现出多元化的发展趋势, 而“寻根意识 ” (即“民族意识 ”)在各个国家和民族中也就悄然兴起。所谓的寻根意识或民族意识指的是植根于民族传统文化的土壤探究各民族独特的国民心理特征的意识。对于中国来说 , 五千年文化的传承深深铸就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社会认知特征 ; 国内当前面临着剧烈的社会变迁以及因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出现的文化转型 , 国人的社会认知迫切需要重铸与更新。与此同时 , 在国际上, 由于中国悠久的文化、当今中国经济的腾飞与西方人文主义思潮的盛行等多种原因 , 东方文化, 特别是中国传统文化思想也越来越受到重视。因此 , 中国的社会认知心理学的寻根意识亟须增强。
从以上分析来看 , 中国心理学家们在经历了 “全球意识 ”兴起、“寻根意识”的萌发与增强、并与“全球意识”抗衡的阶段之后,势必呼唤二者的调和!因此,无论从学术、社会形势还是文化传承来看,建构中国人特有的社会认知整合体系势在必行,不仅为前瞻和重铸未来中国人社会认知提供一个科学的参考体系,更有助于整合中西方不同的社会认知理论的研究现状,为跨文化研究提供证据。此举显然具有深刻的现实与理论意义。
2中国人社会认知研究衍变
根据各种社会刺激的类属及其本质,将从四个方面来评述中国人社会认知研究的衍变:自我层面的认知、人际层面的认知、群际层面的认知以及裹缠着社会归因与社会推理的社会决策。
2.1中国人的自我认知
正像Allport (1981)指出的, 自我意识具有个人隐蔽性 , 同时又具有渗透性、弥漫性 , 因而对于隐蔽的自我意识的探索往往只能通过其渗透的、弥漫的作为行为主体的自我外部表现的研究才能达到。离开最能反映自我意识程度、水平的外部行为调节去研究对自我的认识程度、水平 , 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 , 国外的学者们根据可观察的外在行为表现来研究自我。纵观他们的研究发现 , 西方人的自我受其自身文化的影响极其深远。在个人主义文化观驱动下 , 自我研究的预设前提为自我本位, 即强调尊重自我 , 尊重自我个性 , 特别强调自我的独立性、自主性 , 以自己的立场为中心去判断、去行动以强调自我的独特性 , 自我本位的理想模式是和谐状态下的自我实现 , 盲目的极端模式则是自我凌驾于善恶等价值观之上。面对国外的这一理论预设 , 中国心理学家们对这一主题的研究又是如何的呢?
研究早期, 在行为层面的外显认知领域, 研究者直接采用国外认知操作范式的内容来探索儿童在认知操作活动中的自我监控能力 (沃建中 , 林崇德, 2000)。上世纪 80年代, 黄希庭等人采用 (1989)Roeach编制的 “价值调查表”对我国学生的价值观进行了调查。俞国良等人 (1996)采用福托斯编制的田纳西自我概念修订版考察 10~15岁学习不良儿童自我概念发展的性别差异和年龄特征。在内隐认知领域 , 研究者结合自我报告量表与 IAT测验考察了外显自尊与内隐自尊之间的关系 (蔡华俭 , 2006, 2003a, 2003b; 蔡华俭 , 杨治良 , 2003)。在神经生理层面 , 研究者介绍了西方的面孔识别神经机制研究进展 ; 并利用其范式对自我与他人的面孔识别进行了 ERP实证研究 , 发现自我面孔识别涉及前额叶、脑岛、扣带回等脑区的协同作用 (彭小虎 , 王国锋, 魏景汉, 罗跃嘉, 2004; 关丽丽 , 齐铭铭 , 张庆林, 杨娟, 2011;彭小虎 , 罗跃嘉, 魏景汉 , 王国锋 , 2003)。也有学者介绍了国外自尊领域的认知神经科学研究进展 (尹天子, 黄希庭, 2012; 杨娟, 张庆林, 2010)。
在引介与验证西方研究的基础上 , 学者们他们开始从各自的领域探索中国人特有的自我认知 (张进辅, 童琦, 毕重增 , 2005; 冯冬冬, 陆昌勤, 萧爱铃 , 2008;韩晓燕 , 迟毓凯, 2012; 金盛华 ,郑建君, 辛志勇, 2009; 彭彦琴 , 江波, 杨宪敏 , 2011;王永丽 , 时勘, 2004)。在人格领域 , 编制了中国人自我价值观量表、自立人格量表与青少年理想身体自我量表等 (夏凌翔 , 黄希庭 , 2008; 陈红, 冯文锋, 黄希庭, 2006; 黄希庭 , 余华, 2002); 提出了颇能反映中国文化传统对人格特征的关照的 “自立、自信、自尊、自强 ”等自我特征 (胡金生 , 黄希庭, 2009; 夏凌翔 , 黄希庭, 2012)。在记忆领域 , 发现了中国被试参照父亲、母亲进行加工的成绩与参照自己一样好 , 支持了独立型 /依赖型自我概念模型中东方文化下的自我概念包括父亲、母亲、好朋友等十分亲近的人的观点 (戚健俐 , 朱滢, 2002; 刘新明 , 朱滢, 2002)。在中国人的 “自我”概念中, “自我”一词除了代表自己外 , 还代表与自己关系密切的父母、朋友 (管延华 , 迟毓凯,2006)。一项有关自我面孔识别的跨文化研究结果显示 , 只有中国被试出现了典型的 “Boss– Effect”, 即对自己导师面孔的识别速度快于自我面孔 , 而美国被试则出现了自我面孔优势效应 (马建苓, 陈旭, 王婧, 2012; Liew, Ma, Han, & Aziz-Zadeh, 2011)。研究者还在自我研究中发现 , 中国人可能拥有在社会情境与自我之间寻求均衡点的中庸自我 (林升栋, 杨中芳, 2007)。习惯于阴阳关系思维的中国人会称他们的 “自我”是“既此又彼 ” (如“外圆内方”、“刚柔并济 ”), 而且并不感到 “自相矛盾 ”。中庸自我能够看到对立两极之间的转化关系 , 他们在感知与行动方面的差异并不是为了博取社会赞许, 而是基于 “诚”的修养。研究者提出 , 中国人一方面仍保持着传统农业社会的若干心理与行为特征, 同时也逐渐形成了西方现代工商社会中的若干心理与行为特征 , 合而成为一种兼具心理传统性与现代性的双文化自我。他们构想了一套华人双文化自我的个体发展的阶段理论 , 包括个体取向的自我发展五阶段理论与社会取向的自我发展五阶段理论相结合的 Y型架构 (杨国枢 , 刘奕兰, 张淑慧, 王琳, 2010)。
在神经科学领域内 , 中国学者也找到了一些具有中国化的自我认知特征的证据。朱滢(2007)对记忆领域内的自我结构的研究较为系统。他强调西方哲学、西方心理学与西方 (被试的 )神经科学这三个层面在自我概念(结构)上是一致的, 都突出个体的自我自身 , 反映在大脑活动上 , 内侧前额叶只表征自我不表征母亲。中国哲学、中国心理学与中国 (被试的 )神经科学这三个层面在自我概念(结构)上也是一致的, 都突出个体自我与他人的联系 , 反映在大脑活动上 , 内侧前额叶既表征自我又表征母亲。在自我面孔识别的神经机制研究中 , 研究者采用事件相关电位技术 (简称 ERP)记录了英国和中国被试判断自我面孔和熟悉面孔头部朝向时的脑电反应 , 结果表明对英国被试来说自我面孔更容易引起注意 (Sui, Liu, & Han, 2009)。研究还发现 , 两种文化下所产生的脑电显著不同:英国被试在知觉自我面孔时在额中区产生了 N2 负波; 而中国被试对熟悉面孔才产生较强的 N2负波。N2反映了那些与自我相关的有意义的面孔的深度识别(Folstein & Van Petten, 2008)。对此, 研究者认为 , 现有的脑成像技术坚实地证明了不同文化中自我的经验与概念化方式之间存在差异。东亚文化环境对个体间联结的重视导致了自我与亲密他人在神经表征上的融合 , 而西方文化中独立型自我的主导地位促进了自我与他人在神经表征上的分离 (杨帅, 黄希庭, 王晓刚 , 尹天子, 2012)。
从以上有关中国人自我认知的研究来看 , 在早期对西方理论与研究范式验证性研究的基础上, 国内学者的寻根意识逐渐萌生并形成与全球意识抗衡的趋势 , 为中国化的自我研究做出了先驱性贡献, 但还没有构建起与文化相整合的自我理论框架, 因而无法根本性地解决一些核心问题 , 包括:中国人自我的本质及其结构是什么?是强调个人取向、人际取向还是社会取向?为此 , 我们应着力探索中国人自我认知的本土化理论和方法 (杨帅等, 2012)。
2.2中国人的人际认知
人际认知的研究主要体现在人际关系的探索上。所谓人际关系 (Interpersonal relationships), 是指人与人在交往中建立的直接的心理上的联系。在构建良好的人际关系过程中 , 竞争与合作是两种最基本的人际互动行为模式。西方的科学家们常常借助博弈论、 “合作-竞争 ”游戏等范式来探讨人际认知过程的行为与神经机制 (刘长江, 郝芳, 2011)。这方面有关人际互动模式影响因素的研究普遍发现:人际信任是个体合作行为模式发生的基础(Balliet & Van Lange, 2013; Barczak, Lassk, & Mulki, 2010; Lewis & Weigert, 2012; Tariq, Aslam, Habib, Siddique, & Khan, 2012)。同时, 信任作为重要的社会机制 , 简化了复杂的社会认知 , 具有维持社会互动与社会秩序的功能 (朱虹, 2009)。但是, 西方的这些研究都是以其文化与价值观作为基础的 , 他们更强调在公正、平等的基础上构建良好的人际互动关系。中国人的人际认知是否也是如此呢?
国内学者初步研究了中国人的各种人际关系 , 包括同伴关系、配偶关系、亲子关系、上下级关系等(赵志裕, 邹智敏 , 林升栋, 2010; 李梅, 卢家楣, 2005; 刘嘉庆, 区永东 , 吕晓薇 , 蒋毅, 2005), 发现维持上述关系的核心因素是人际信任 (郑晓涛, 柯江林 , 石金涛 , 郑兴山, 2008; 池丽萍 , 辛自强, 2003; 李幼穗, 赵莹, 2009; 孙晓军, 周宗奎, 范翠英 , 柯善玉 , 2009; 王美萍 , 张文新, 2007; 沃建中 , 林崇德, 马红中 , 李峰, 2001; 张晓, , 张桂芳, 周博芳 , 吴巍, 2008)。我们团队采用“取消惩罚 ”范式, 发现虽然惩罚对合作行为具有消极影响 , 但是必须通过人际信任才能影响合作行为(王沛, 陈莉, 2011)。因此, 我们初步推断人际信任对于中国人的人际互动过程也可能具有决定性影响。
针对中国人的信任研究发现 , 中国人所说的信任往往包括人际互动对象先天的及后天的连带关系及人情 , 而非西方人所看重的他人因能力和责任感获得的信任 (杨中芳, 彭泗清 , 1999)。换句话说, 对于信任的具体研究需要考虑心理、社会与文化三重含义。结合中国文化与社会模式 , 人际纽带是中国化信任的发生基础 , 中国社会根深蒂固的是 “亲而信”的人际信任模式 (朱虹, 2009)。在引入“关系”的基础上 , 有研究者提出了中国人信任的三阶段模型 (韩振华, 2010), 即生人、熟人与家人三个不同的阶段其机制也各不相同。另外 , 中国人强调个人通过实践诚信来赢得他人的信任, 同时对熟悉的人自然而然地怀有信任感 , 这也与西方信任完全不同(吴继霞, 黄希庭, 2012)。
综上所述, 国内对人际认知的早期研究更多地是遵循西方的研究路线 , 无疑也认同了西方的文化观与价值观。但随着研究的深入 , 研究者发现中国人的人际认知紧密贴近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与社会形势。在人际互动的核心因素 —信任的研究中 , 已经表现出了中国化的特征。即, 不同的关系决定着各种人际信任的表达方式及其水平。那么, 接下来我们需要对此进行系统探讨:这些人际信任的表现方式及其不同水平是否在根本上影响着中国人的人际互动过程?其作用机制与西方人的人际信任有何异同?显然 , 对于这个问题的探索, 不仅具有深刻的理论意义 ; 而且有利于促进人与他人的关系、人与社会、民族、国家以及世界的关系, 实现心理和谐、社会和谐。
2.3 中国人的群际认知
西方有关群际认知的研究始于上世纪 30年代的移民运动以及种族之间的敌视 , 诸如马丁被刺事件引起了社会界、学术界的高度重视 , 群体偏见及刻板印象问题随即出现。人们开始反思群体之间的关系 , 尤其是种族之间的关系。同时一批批新的移民不断涌入西方国家 , 在很大程度上冲击了原有的社会程序。如何实现民族之间的认同, 减少并消除种族冲突 , 以及如何促使新移民融入社会 , 这些关系到西方社会稳定的重大问题成了政府、学者以及社会各届人士关注的焦点。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 , 加上西方国家崇尚的 “人人平等”的文化价值观的推波助澜 , 社会心理学领域兴起了群体心理学研究热潮 , 集中体现为对刻板印象、偏见与歧视、污名化、群体认同以及群体冲突的研究 , 旨在解决西方社会在发展过程中遇到的实际问题。但是上述研究 , 无论理论与研究范式发展得多么完善 , 究其根本 , 仍然体现着西方的核心价值观—“自我本位 ”, 即站在主流群体的立场上考察该群体对自身的积极偏见、对其他非主流群体的消极偏见 , 关注其他群体如何改变促使其获得主流群体的认同 , 并最终实现群体间的平等。
而国内早先的群际认知研究、甚至当下大多数群际认知研究内容主要涉及刻板印象与污名效应。上世纪 80年代, 张智勇(1989) 最早将刻板印象研究引入国内。杨治良、王沛等人较早地对刻板印象进行了外显行为层面的研究 (王沛, 陈学锋, 2003), 他们采用回忆 —练习范式和再认范式探讨了刻板印象表征中的信息组织模式及其功能 (王沛, 杨亚平 , 2007)。其后 , 以杨治良所领导的研究团队为核心 , 引介并改良了内隐社会认知的研究范式。杨治良与连淑芳等人 (刘素珍 , 杨治良 , 龚佃祥, 赵华, 1998; 连淑芳, 2006; 连淑芳, 杨治良, 2007)发现刻板印象除了控制加工方式之外还存在着自动化加工方式。梁宁建与王沛等人也采用国外的内隐研究范式 , 如 IAT与刻板解释偏差测量等检验了刻板印象的内隐效应 (俞海运, 梁宁建, 2005; 王沛, 孙连荣, 2007)。俞国良、王沛等人尝试探索艾滋病人等群体的污名化问题 (张宝山, 俞国良 , 2007; 杨金花 , 王沛, 袁斌, 2010; 杨金花, 王沛, 2011)。在以上行为研究的基础上 , 他们进一步对性别刻板印象和污名化的神经机制进行了探讨 , 发现了标志着冲突情境中刻板印象激活效应的脑电特异性成分 (王沛, 杨亚平 , 赵仑, 2010; 杨金花 , 王沛, 2011)。但是 , 由于研究设计和被试样本的限制 , 此类研究未能触及到中国人的社会心理内核 , 其理论诉求依然是验证国外提出的理论模型或相关结果。
除此之外, 还涉及一项富有中国特色的研究内容—阶层认同。尽管阶层认同当前已然成为中国重大的社会问题 , 但仅引起了少数社会认知心理学家的重视(陈加州, 凌文辁, 方俐洛, 2003)。相反, 社会学家们却比较关注这个课题。他们通过调查发现 , 人们对社会阶层的身份认同是不同的(周晓红 , 2005; 仇立平 , 顾辉, 2007; 中国社会科学院"当代中国人民内部矛盾研究 "课题组, 2004; 李春玲 , 2004; 刘精明 , 李路路, 2005; 陆学艺, 2002)。阶层认同的不一致以及我国贫富差距形势的迅速扩大 , 阶层冲突逐渐凸显。李培林等人的研究结果发现 , 阶层认同决定了人们社会冲突取向:中国当前一种新的社会矛盾类型 —社会价值观念性矛盾是导致冲突行为产生的直接根源(李培林, 2005)。另外, 值得关注的是, 近年来民族之间的冲突暨族际冲突已悄然成为国内阶层冲突不可忽视的特例 , 例如新疆地区和西藏地区的民族冲突逐渐影响着中国的安定团结与国家统一, 成为影响我国民族团结、社会稳定和国家统一的最为突出的问题。研究民族认同迫在眉睫 (万明钢, 王亚鹏, 2004; 张世富 , 阳少敏 , 2003)。对于族际冲突的本质问题 , 刘力等人则发现 , 民族冲突形成并不是单一因素所致 , 而是基于个体层面、群体层面和社会情境层面的多水平变量相互作用的结果(刘力, 杨晓莉, 2011)。到目前为止 , 国内社会学界有关阶层认同、阶层冲突与族际冲突的研究水平相对较低 , 研究方法单一、精确性低, 研究结果莫衷一是。
纵观国内已有的群际认知研究 , 最大的特点是绝大多数研究都沿用了西方的模式 , 其理论背后所隐含的是西方社会的价值体系 (刘欣, 2001), 并没有结合中国传统文化与当前的社会形势。另外, 针对国内剧烈的社会转型所带来的阶层分化 , 引起了社会学家们的高度关注 , 却没有引起社会认知心理学家们的足够重视。因此 , 我们必须根据中国社会的价值观来建立中国化的社会认知群际理论框架。
2.4 中国人的社会事件认知
社会事件认知包括社会归因 (张爱卿, 刘华山 , 2003)、社会推理 (段锦云 , 凌斌, 2011; 侯玉波, 朱滢, 2002; 张结海, Bonnefon, 邓赐平, 2011)与社会决策 (孙彦, 许洁虹 , 陈向阳, 2009; 李超平 , 时勘, 2003; 王宇清 , 龙立荣 , 周浩, 2012; 张红霞 , 李佳嘉 , 郭贤达, 2008)。其中 , 社会决策是核心与最终结果 , 它指的是对社会事件的判断取舍 , 是人的社会认知的终极结果。西方文化强调运用公平、公正 , 依赖社会不偏不倚的原则、标准和规范来解决社会问题 ; 个体之间具有很强的独立性 , 人与人之间彼此是平等互惠的。基于这种 “自我本位”取向的文化观 (汪祚军, 李纾, 2012b), 西方人在作决策的时候往往以自我为出发点。这就决定了他们的决策研究范式是封闭型的 , 即决策者只有主体本人 , 不受其他人影响。他们关注的是在利益得失之间思考 “如何对我最有利? ”。那么, 国内学者在决策方面的研究进展如何呢?
李纾等人对风险决策的机制进行了系统的探讨(孙悦, 李纾, 2005; 李跃然, 李纾, 2009; 汪祚军, 李纾, 2012a, 2012b)。他们以中国人为被试对西方的风险决策研究进行检验 , 发现与西方的理论并不一致 , 建议构建新的理论模型。例如, 他们基于信息加工过程视角 , 采用眼动技术检验风险决策整合模型和占优启发式模型 , 发现实验所得到的结果无法用西方的累积预期理论为代表的整合模型或占优启发式模型来解释。为此 , 他们基于齐当别视角 , 建议采用多角度、多指标的方式来探讨人们的决策过程 , 进一步检验、修改、完善以及建立新的启发式模型或决策过程模型 , 以便更好地理解人们是如何进行风险决策的。值得注意的是, 李纾等人在介绍西方的决策者—建议者系统模型时提出需要开展跨文化研究(李跃然, 李纾, 2009)。李红等人将成人的风险决策研究拓展到了儿童群体 , 从认知发展角度研究了不同年龄儿童决策的特点、趋势以及影响因素 , 进一步促进了风险决策的发展理论研究。例如 , 他们考察了儿童完成最后通牒博弈决策的发展特点 (陈璟, 孙昕怡, 李红, 2012); 探讨了观点采择因素对 3~4岁儿童延迟满足决策的影响 , 发现随着观点采择能力的发展 , 儿童逐渐能够确立正确的延迟动机, 为他人做出有效的决策 (蒋钦等, 2012);等等。刘永芳则研究了职业决策 , 他利用信息板技术考察了成就动机对职业生涯决策过程中风险偏好的影响 , 发现成就动机和任务框架的交互作用对职业决策风险偏好有显著影响(王怀勇,张娜,刘永芳, 2010) 。
在认知神经科学层面上 , 李红等人运用脑电技术考察了决策后的反事实思维过程 , 发现 FRN和 P300是对反事实思维敏感的 ERP成分, 且 ACC可能是调节反事实思维的重要神经结构 (王会丽等 , 2010)。李健、王艳和唐一源 (2011)对道德两难冲突情境下的神经机制研究表明 , 随着道德判断的进行 , 差异性的电活动从双侧颞枕区向前额中区延续 , 高道德违背情境会更强地抑制额区和额中央区等的电活动。
不可否认, 李纾等人的研究发展了决策领域的研究 , 填补了国内决策领域的空白 , 对中国社会认知心理学的发展具有开拓性作用。但遗憾的是这些研究的前提同样遵循了西方的 “自我本位”的文化预设 , 采用的是在此基础上的封闭式决策模式。尽管已有部分学者考虑到了决策者为他人作决策的模式 (刘永芳, 陈雪娜 , 卢光莉, 王怀勇, 2010; 段婧等 , 2012), 为中国化决策研究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 , 但这也仅仅处于 “自我”决策到 “自我—他人”决策的过渡阶段 , 并没有真正体现中国文化中的 “他人本位 ”。所谓的他人本位 , 即与自我本位相对, 指的是站在他人 (包括个体他人、家族、国家民族 )立场作出判断、作出行为 , 关注外在的道德行为标准 , 重视与他人之间的联结 , 当自我利益与他人利益冲突时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利益而优先满足他人 (尤其是家族、民族与国家 )利益。对中国人社会决策的心理实质而言 , 需要思考自我、人际、群际互动对决策的影响 , 面对名利抉择的时候中国人更看重名还是利 , 当代中国人以名誉、责任为重的社会模式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其心理机制如何?如何培养高尚的荣誉感与责任心?因此 , 研究中国人社会认知领域的社会决策具有重大的理论价值与实践意义。
3、中国人的社会认知理论体系建构 — “他位认知”取向的视角
十六届六中全会关于 “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若干重大问题决定 ”指出: “注重促进人的心理和谐, 加强人文关怀和心理疏导 , 引导人们正确对待自己、他人和社会 , 正确对待困难、挫折和荣誉。加强心理健康教育和保健 ,健全网络, 塑造自尊自信、理性平和、积极向上的社会心态。 ” “决定”中首次阐述了社会和谐与心理和谐的关系。对于中共中央文件来说 , 如此论述心理学问题还是第一次。这不仅对我国心理学工作者提出了明确的要求 , 而且对于我国心理学界实现心理学研究中国化的努力提供了重要契机。
然而从当前有关中国人社会认知研究现状来看, 尚存在以下问题:
首先, 从学科本身的理论基础来看, 国内学者的社会认知理论基本上遵循的是西方的理论观点。这等同于默认了隐含其理论背后的西方文化预设—“自我本位”取向作为研究中国人社会认知的理论前提 , 显然无法解释具有五千年文化传承的中国人的 “他位”取向的社会认知现象 , 更谈不上揭示中国人所特有的社会认知特征了。其次 , 从研究范式来看 , 随着社会认知的蓬勃发展 , 研究范式不断更新以适应并推动学科的快速发展。尽管如此 , 这些研究范式是服务于学科的理论发展需要的 , 适合于西方理论框架下的研究需要。由于中国缺乏相应的社会认知理论 , 因而缺乏适合研究中国人社会认知的研究范式。再次 , 从研究范畴来看 , 许多学科的研究者已经从他们各自的角度开始了中国化的研究。诸如中国人独特的自我、社会阶层与族际冲突等重大的社会问题对于研究中国人社会认知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课题 , 不仅具有独特的中国文化传承 , 并具有深刻的中国社会变迁的烙印 , 而我们的社会认知心理学家们才开始逐渐意识到。最后 , 从学科的发展来看 , 研究者们不仅从人类学、社会学的角度关注中国人社会认知领域中群际与人际范畴的社会心理与行为水平机制 , 而且也开始关注该领域中个体的心理与行为水平的认知机制 , 甚至开始关注更深层次的神经水平上的脑机制乃至与分子水平的生理机制。这就促使中国人社会认知领域的研究迫切需要展开跨学科的合作与整合。
以上存在的问题 , 结合中国人的社会认知领域的研究历程 , 正是文中前面所述的两种意识发展的体现 , 即中国学者在全球意识的 “一边倒 ”基础上逐步萌发了 “寻根意识 ”。随着 “寻根意识 ”的加强, 引发了两种意识间的冲突与抉择问题。这两种意识之间的冲突能否调和 , 以及如何调和?我们认为解决该问题的核心在于构建一个高屋建瓴式的蕴含文化因素的中国人社会认知研究的理论框架。换句话说 , 中国人的社会认知研究首要考虑的应该是如何构建符合中国文化与中国国情、同时又合乎社会认知研究走向的中国化的社会认知理论框架。为此 , 我们尝试结合中国文化的“他位取向 ”构建适合研究中国人的社会认知的理论框架(见图 1)。
3.1自我认知的衍变
与西方文化下的独立性 “自我”不同, 最近有研究初步验证了中国文化下的自我是个人自我、关系自我与集体自我的合集 , 并且从外显和内隐两个不同的角度对这三种取向的自我进行了探索性的研究(李昌俊, 2010)。
那么, 中国人的自我是否是这三者的合集呢?我们认为自古以来 , 中国是一个崇尚集体主义精神的社会 , 强调克己利人、修身养性。《论语·雍也》中说: “夫仁者, 己欲立而立人, 己欲达而达人。 ” “仁”是儒家思想的核心 , 是崇高的人生理想。从仁的本旨派生出两层含义 , 一是注重个人的内心修养 , 二是协调人际关系。这里的 “立”与“达”的目标是自己求立 , 并使人立 ; 自己求达 , 并使人达。将自己与他人紧密联系在一起 , 成人成己才是我们的追求。而宋朝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有一句话备受国人推崇: “先天下之忧而忧 , 后天下之乐而乐 ”。他把天下、国家、民族的利益摆在首位 , 将个人的名誉与天下、祖国的前途和命运紧紧相连。当代心理学家黄希庭也指出:我国传统文化看重社会和谐 , 人际共存 , 个人决不能离开他人而生活 ; 强调个人承担社会角色义务 (岳彩镇, 黄希庭, 岳童, 2012; 岳彩镇, 黄希庭, 2012)。这就意味着研究中国人的自我不能仅仅从自我本身出发 , 更要关注与自我关系密切的重要他人、家庭乃至民族、国家。从某种程度上说 , 中国人对 “自我”的理解实质上隐含着 “差序格局 ”的存在。正如 Markus和 Kitayama (1991)指出, 在不同的社会文化背景影响下 , 人们往往有着非常不同的自我结构 , 由此涉及自我的所有加工过程都将采取不同的形式 (Markus & Kitayama, 2003);一旦自我的信息加工不同 , 其相应的神经机制亦将采取不同的形式 (Zhu & Han, 2008; Zhu, Zhang, Fan, & Han, 2007)。
因此, 我们认为, 中国特有的社会关系形成了中国人独特的自我观 , 即中国人的自我具有依存性, 体现在个体我、关系我与群体我三个成分一体化的 “家国观”中。其中 , “我”认知即个体自我认知, “家”认知是指以重要他人为轴心的关系自我, “国”认知则表现为以族群和国家认同为核心的群体自我 , 三者以与我关系远近的差序格局排列, 体现了“差序”的观念, 无论个体我还是关系我都蕴含于群体我之中。研究构思如下:
研究1 中国人自我认知的特点: “我—家—国” 的认知与大脑同构性
首先对各年龄阶段、各地区的社会公众进行访谈, 收集自我、重要他人和国家的关联词和特质词, 编制中国人自我认知结构量表 , 作为以下研究的材料。然后通过三项研究来探讨自我认知结构。需要说明的是 , 在被试的选取上 , 初期选用大学生被试 , 其后分别从社会阶层、年龄和经济带(即居住区域 )三个方面考虑选取被试。操纵社会阶层变量旨在考察不同社会地位的人群 (较高、中间、较低)在社会认知中的各自表现是否存在差别。操纵当前年龄变量 (60岁以上老年组、 35~45岁中年组、 18~25岁青年组 )旨在考察受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不同程度影响的被试的社会认知差异。操纵经济带变量 (东部发达地区、中部发展地区与西部欠发达地区 )旨在更全面地反映当今中国各经济发展区人们的社会认知差异。
子研究 1:中国人自我认知的 “我—家—国”结构:不同自我认知加工的同源性研究
本研究试图探讨中国人自我认知的 “我—家 —国”结构, 即不同自我认知加工的同源性。实验 1采用自我参照效应的 R/K研究范式 , 考察不同类型的中国人 (年龄、阶层、文化经济带 )在不同参照条件下 (自我与他人、重要他人与一般他人、本民族国家与外族国家 )对相关词语与符号刺激的认知加工的异同 ; 实验 2采用事件相关电位 (ERP)研究技术, 考察不同类型的中国人 (年龄、文化经济带、阶层 )在不同参照条件下 (自我与他人、重要他人与一般他人、本民族国家与外族国家 )对相关词语与符号刺激加工的大脑神经活动特征 ; 实验 3采用 fMRI技术考察不同类型的中国人 (年龄、文化经济带、阶层 )在不同参照条件下 (自我与他人、重要他人与一般他人、本民族国家与外族国家)对相关词语任务判断时 , 大脑内侧前额叶 (MPFC)的激活程度上的差异。
子研究 2:中国人“我—家—国”自我认知结构的内部关系与群体差异
本研究旨在探讨中国人 “我—家—国”自我认知结构的内部关系与群体差异。实验 1采用自我表征分类技术, 将个体自我、重要他人和民族 (国家)相关的概念和符号进行自我表征符合程度的分类判断 , 并采用多维关系剖面图分析 (Profile Analysis)方法计算它们与个体自我表征的心理距离, 以此来说明它们在自我认知结构中的远近与关系; 实验 2、3、4分别采用行为、 ERP技术与 fMRI技术, 使用课题组编制的中国人自我认知结构量表, 考察不同类型的人群 (经济带、年龄、社会阶层 )在不同参照条件下 (自我与他人、重要他人与一般他人、本民族国家与外族国家 )的认知加工过程中行为特征、大脑活动过程与激活脑区的异同。
子研究 3:中国人“我—家—国”结构的融合策略:启动与内隐联结效应
本研究旨在考察中国人 “我—家—国”结构的融合策略。实验 1采用内隐社会认知范式 , 以自我、重要他人、国家相关词语或图片为刺激材料 , 考察与一般他人、外民族国家相比 , 中国人有关个体自我、重要他人与本民族国家的内隐联结效应的异同 ; 实验 2采用阈下启动范式 , 通过内隐联想测验比较实验组 (启动)与控制组 (无启动 )在自我与重要他人、自我与民族国家概念在内隐联结效应上是否存在差异 ; 两组在人际信任与国家认同上是否存在差异 , 以此来探索促进中国人 “自我—家—国”积极融合的无意识策略有效性 ; 实验 3采用 ERP与 fMRI结合技术 , 使用阈下启动范式考察实验组 (启动)与控制组 (无启动)在自我与重要他人、自我与民族国家的内隐联结效应中大脑活动的时间过程及脑区活动特点 , 检验无意识启动在促进中国人 “自我—家—国”积极融合的有效性 ; 实验 4采用 fMRI技术比较在不同文化价值观 (个体主义与集体主义 )启动条件下在自我、重要他人和国家认同判断任务中的脑区激活特征, 检验文化价值观启动技术在促进中国人 “自我—家—国”积极融合的有效性。
3.2 人际认知的衍变
不同的文化模式对于人际互动的基础 —人际信任的表现形式及其水平有着重大影响。中国一直是一个崇尚集体主义精神的等级社会 , 强调克己利人, 追求在社会归属的前提下进行社会交往。其人际信任的获得方式往往体现为 “长幼有序”、“上下有别”式的“各就其位”, 即通过建构各种各样的阶层关系来谋求人际信任的维持。如此 , 中国人的人际互动模式必然表现出与西方人迥异的“他位主义”取向—首先需要考虑人与人之间的阶层关系, 然后启动与之相对应的人际信任类型。也就是说 , 中国人的人际关系中具有浓厚的阶层归属特色, 反映的是人际间纵向的阶层关系。这与西方文化的主张截然相反 , 如此势必会造成中国人的人际互动过程有别于西方。
具体来说, 因阶层关系的不同, 中国人人际信任的不同表现形式可能会具体体现为: (1)与下位他人交往时 , 中国人需要通过仁爱表达人际信任。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无恻隐之心 , 非人也。恻隐之心 , 仁之端也。 (2)与平位他人相处时讲求信任。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 , 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 (《论语 .学而篇》 )。诚如曾子所言 , 此处的信任是指与朋友交往要让朋友信任我们, 而非西方文化所倡导的 “对别人信任”式的人际信任。 (3)与上位他人相处时讲究忠孝。①对待长辈要孝。儒家学者一直主张: “今之孝者, 是谓能养。至于犬马 , 皆能有养。不敬 , 何以别乎(《论语·为政》) ?”当代学者的研究也表明, 孝道在中国人的价值观中具有稳定的核心作用(任亚辉, 2008;范丰慧, 汪宏, 黄希庭, 史慧颖, 夏凌翔, 2009)。②对待上级和组织要忠诚。由于中国文化强调上下间的秩序与角色规范 , 下位者必须服从上位者的要求 , 因此, 部属对上司的忠诚在上对下的信任中就显得重要。有研究者强调 , 《论语》中有 13种重要的人际交往行为是受到特别称许的, 其中屈从权威(包括顺从父母、长辈及上司等上位者的要求)居于首位(郑伯, 1999)。
因此, 我们认为对中国人的人际认知的建构始于对 “他人”的社会身份识别 , 同样体现了 “差序”观。中国人往往根据他人身份与自我的阶层差序, 启用相应的信任类型。与下位他人的交往遵循仁爱模式; 与平位他人的交往遵循信任模式 ; 与上位他人的交往遵循忠孝模式 , 其中与亲缘关系的上位他人相处遵循孝顺模式 , 与业缘关系的上位他人相处遵循忠诚模式。如果信任关系处理适宜则产生合作行为 , 处理不当则可能出现竞争与冲突行为。研究构思如下:
研究 2:中国人的人际认知: “他位”取向对合作和竞争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