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适合做治疗师
【编者按】为促进和推动我国心理治疗与事业的健康发展, 应广大读者的要求, 我刊从今年第一期开始推出与心理治疗及心理咨询相关问题的讨论专栏。专栏的目的在于讨论和澄清有关心理治疗与心理咨询专业工作中的一些基本问题, 重点问题和疑难问题, 以达到“百家争鸣”和普及与提高之目的。
本刊在今后的各期中可能会涉及的讨论题目有:
- 心理治疗与心理咨询业在教育、医疗等系统中的作用及地位问题;
- 心理治疗与药物治疗的关系问题;
- 心理治疗、咨询人员与其的关系问题(如: 是否可以收礼、一起吃饭, 有其他在门诊时间以外的接触等) ;
- 如何进行会谈中的录音、录像, 这些资料应如何保管等问题;
- 对心理治疗中脱落的来访者应如何处理(采取何措施) 等问题。
希望国内同行对上述问题踊跃投稿, 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也希望大家将自己认为重要的、值得讨论的问题告诉我们。我们将分期、分批整理和筛选大家的意见予以刊登或在必要时分别邀请不同心理治疗学派的专家、学者发表意见。来信请寄本刊(100083 北京市海淀区花园北路51 号北京大学精神卫生研究所, 中国心理卫生杂志) 或专栏负责人钱铭怡教授(100871 北京大学心理学系) 。请在来稿中写明作者的工作单位、职业, 以及通讯地址、联系电话和电子邮箱地址。
谁适合做心理治疗师?
———对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专业人员资格的讨论( II)
412 中国心理卫生杂志 2001年第15卷 第3期
温培源 霍大同 张日昇 ①
① 注: 本讨论专栏作者以其讨论文章出现的顺序排名, 无先后之分。© 1995-2003 Tsinghua Tongfang Optical Disc 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引言: 从国外的预期与国内的有关调查来看, 心理治疗与咨询是本世纪急需的专业之一。我国目前专业人员的情况很难满足开展深入的心理咨询与治疗的需求。在此方面亟待进行的工作有: (1) 在专业领域制定有关人员的资格规定; (2) 积极开展正规、系统的专业培训。本刊上期已对此题目进行了讨论, 本期是对同一专题讨论的继续。
温培源(北京160 医疗健康心理咨询台 医生)
对于心理治疗师的资格, 我个人的看法是, 这既不是指其外部的标记, 也不是指其内在的背景, 而是指他作为一个人的基本综合素质, 特别是他的核心特质- 特征。这就如同选拔运动员和电影演员一样, 重要的不是看他是否受到过专业训练, 而是看他具有何种内部资源和潜力, 看他是否具有。
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是一项助人的事业, 其价值取决于它对人赋予多少人性, 人性的具体内容是心理治疗与咨询的主题, 其生命力取决于它对人性的态度和对人性的理解程度。因此心理治疗师应首先是一个善良、坚强的人, 具有爱心的人。爱心是产生人格魅力的根本动力, 而人格魅力又恰恰是影响病人所最需要的内在源泉。
心理治疗师应该具备创造性, 具备创造性思维。所谓创造性思维是指形象和逻辑的一种巧妙结合的思维。而这种创造力正是来源于治疗师灵魂深处的特质。创造力的要素不同于模仿, 在治疗过程中是治疗师与病人在其互动关系中自然而然地创造出来的真实。治疗师还应具有渊博的知识, 应对人性有深刻的理解, 敢于并善于严格地解剖自己, 这是治疗师最为可贵的品质之一。俗话说: “正人先正己”, 一个不善于作分析的人又如何去给病人进行呢?
治疗师无疑应是一个学者, 但更应该是一个语言大师。治疗的重要手段是语言, 一个不善于运用语言符号的人, 肯定不是一个合格的治疗师。例如在催眠治疗中, 治疗师要在丰富的想象中铸造出符合规定情景的语言, 又用语言来描绘传达这种想象。这包含着即兴创造的力量。治疗师在治疗中不能一成不变地使用一种指导语, 要根据不同病人的不同症状随机灵活运用。
当然, 一个理想的心理治疗师, 严格地说应具有临床心理和医学临床的专业培训, 同时又具有广泛的人文学科的知识。而最重要的还是具有艺术创造的能力%把一切有关知识和经验融会贯通为一体并能运用自如的能力。因为从本质上说, 心理治疗与咨询是一门伟大的综合性艺术。治疗师与病人接触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一种崭新的创造, 治疗师应该是创造这种瞬间的名符其实的艺术家。
霍大同(四川大学心理所副教授, 精神分析学家)
我个人认为要想成为一个好的心理咨询师乃至心理治疗学家的一个先决条件, 要看这个人是否具有某种先天素质与后天教养混合而成的人格气质。事实上, 我们能够在我们的周围发现, 有一些人, 他们没有任何心理学的知识, 更没有什么专业方面的训练, 但是他们具有着吸引人的魅力、乐于倾听、能设身处地的替他人考虑, 替他人着想, 能提出中肯而妥贴的建议与意见。故他们有着众多的倾诉者, 愿意向他们倾诉自己生活中的苦恼, 中的矛盾与纠纷等等难言之隐。这些人可以被称为“天生的心理咨询师”, 是成为专业的从业者的好坯子。在经过精心雕琢与反复锻造后,有可能成为这一行业中的姣姣者。
成为一名咨询师与治疗家的另一个基本要求是需要一定的学历或者说大学本科的学历。除此之外还要有对一般文化知识的掌握。根据我自己的临床实践, 来接受分析与治疗的人, 其所诉说的问题的内容基本可归纳到童年期与父母、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和性、与这样二个主题中。这两个问题也是各种心理问题和的两大基本成因。更一般地说这两大问题实际上又是个人的生理与心理成长和文化内在化这两个过程相互作用而导致的错位与不匹配的表达。为了充分理解他们的叙说、问题及症状, 尤其是隐藏在叙说、问题与症状背后, 并且支配着它们的被压抑的愿望与动机, 治疗师需要经过适当的训练以便具有良好的分析推理能力, 能够从纷繁的现象中迅速、准确地把握问题的真正症结。同时咨询师与治疗家还需要具备一般的人类学、民俗学、社会学、历史学方面的知识, 以及与修辞学的知识。缺乏这些知识将影响咨询或治疗师对来访者问题的正确判断, 并会影响咨询或治疗的进程及结果。
成为一个合格的咨询师与治疗师的最后一项, 也许是最为关键的一项条件, 当然是接受该专业的基本理论与方法的培训并接受系统的咨询、治疗或分析的训练。所谓专业的基本理论与方法, 一方面包括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本身的理论与技术; 另一方面还应包括学的理论与诊断技术。而以一个被治疗者或一个被分析者的身份去接受一位可以带徒弟(学生) 的师傅(督导教师) 对自己的咨询、治疗与分析则是成为咨询师与治疗家的最为要紧的步骤, 它起着“画龙点睛”的作用。以心理分析为例, 学习者至少须接受较长时间的心理分析治疗。在一周三次、持续至少两、三年时间的分析治疗过程中, 学习者不仅要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这是每个人都有的, 学习者本人也不例外) , 理解与阻抗的意义与作用, 还要将自己的这一特殊个案与理论的讲述加以对照。一方面将自身的情况一般化; 另一方面又以它来验证理论的普适性。同时, 学习者还能从师傅(教师) 那些学习到分析的技术, 这些在临床中运用的技术鲜活、具体、细致和微妙, 堪称艺术, 是治疗技术的“精髓”, 无法在书本上学到。学习者还会察觉到师傅(教师) 的失误与不足之处, 从而有可能在自己正式工作之后, 改进与发展从师傅(教师)那里学到的技术, 真正做到“青出于兰而胜于兰”。
张日昇 (北京师范大学发展心理研究所 教授)
在讨论谁适合做“心理治疗师”之前, 首先需要认识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同异。我同意钱铭怡(1994) 对此的分析, 比较赞成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时而包含、时而区别的观点(张日昇 , 1999) 。有些重度神经症、身心症及其它精神障碍是心理咨询无法解决的, 而应向心理治疗人员或精神病学家转诊。从事心理咨询工作的咨询人员要认识到这一局限性,在对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专业人员资格的讨论时, 也需要考虑咨询与治疗人员的区别等问题。
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文化背景, 反映在人的心理及其咨询、治疗理论上和技法上有所差异, 这是理所当然的。心理咨询的中国化问题也是学界谈论较多的话题。但是, 我在国内工作期间参与某些心理咨询讨论时, 发现经常有咨询者随意延长咨询时间(面谈咨询有长达2～3 小时, 电话咨询竟有延长数小时, 甚至十几小时的) , 在咨询室外与来访者见面(甚至邀请其到家里去咨询) , 指责来访者、甚至向来访者发难, 提出要怎样不要怎样, 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来访者,横抬咨询费用(一小时的咨询费用竟达数百元) 等不专业、不规范现象。有的从事心理咨询的人员并没有受到过专门的专业训练。因此, 我认为现在迫在眉睫的并不是心理咨询(心理治疗) 的中国化问题, 而是需要把认真学习来自于西方的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理论和技法, 建立专业化、规范化和资格化的心理咨询(心理治疗) 体制提到重要的议事日程上来。
笔者有在日本14 年从事心理学、心理咨询的学习、研究和临床的经验, 日本的临床心理士、认定心理士等的资格认定制度有值得我们参考的价值。尽管有人觉得“心理士”的称谓并不适合我国的国情, 但“咨询师”或“治疗师”又有为人“师”而以教育者自居之嫌。而“心理医生”则更不适合, 因为与之相对应的来访者则可能被误认为“心理病人”,显而易见, 存在心理问题并不就是心理异常, 更不应该称之为“病人”。同为东方文化圈的日本在心理咨询人员的培训方面的经验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借鉴。根据财团法人日本临床心理士资格认定协会《临床心理士资格审查规定》(1990 年8月1 日制定, 1997 年3 月23 日修订) 的要求, 具备以下条件之一者方可申请资格审定:
第一, 基于《学校教育法》, 在大学院研究科修完心理学专业博士课程前期课程或硕士课程, 具有一年以上心理临床经验者。第二, 基于《学校教育法》, 在大学院研究科修完心理学边缘诸学科博士课程前期课程或硕士课程, 具有两年以上心理临床经验者。第三, 在外国与上述第一条或第二条具同等以上学历及两年以上心理临床经验者。第四, 医师免许(执业证) 取得者, 取得后有两年以上心理临床经验者。第五, 基于《学校教育法》, 在四年制大学本科学完心理学或心理学边缘诸学科, 毕业后有五年心理临床经验者。对心理学专业课程或边缘诸学科课程皆有具体的规定, 详见拙著(张日昇 , 人民教育出版社, 1999) 。
日本现行的心理咨询人员培养和训练的途径主要有三种,即在大学中培养、在职培训和民间专业团体的培养。无论是哪一种培养方式, 均对培训课程所涉及的内容进行了规定,并要求参加培训的人员从事临床实践活动以获得必要的临床经验。
我认为, 目前国内的大学应该加强与国外以及港台的大学合作, 借助他们的培训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专业人员的经验。在此基础上, 在国内可以指定有条件的大学参照这些专业学科的课程, 有系统地开设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专业和课程, 以便在较短时间内培养出一批真正有实力的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的专业人材。
对于什么人适合做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专业人员的问题,我的看法是: 心理学肯定先天素质的存在, 但并不承认”天生就是当咨询者的”事实。心理学固然对从事咨询工作的咨询者提出了一定的素质要求, 但更要求咨询人员必须通过教育、训练、研修等积蓄咨询经验。只有这样, 才能保证心理咨询工作的专业化、规范化和有效性。我认为, 专业人员只要能按(C. R. Rogers) 所要求的那样达到: ①共感的理解; ②无条件的积极关注; ③真实性或一致性这三个条件,并经过严格的专业化、规范化的训练, 成为一名合格的心理咨询人员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梁耀坚(香港中文大学心理学系副教授, 临床心理学家)
任何一个内行的临床心理学家可以告诉你每一百人中,大约有一至两个人在一生中可能会患上严重的精神病(如精神分裂症或躁狂) ; 另外大约有十至十五个人在一生中可能会患上其它不同种类的障碍(如各种障碍、抑郁症、或人格障碍等) 。这些数字告诉我们, 每一百人中大约有十五至十六人在一生中可能需要接受专业的心理辅导或治疗。中国有近十三亿人口, 就上述数字推断, 大概有超过一亿九千多万人在一生中可能需要接受不同程度的专业心理辅导或治疗。由于国内近年经济的迅猛发展, 社会环境的巨大变化, 使个体感受到的生活压力亦相应地增大, 故“一亿九千多万”这个数字只可能算是保守的估计。这个惊人的数字反映出在国内建立相应的体制, 系统培训各类专业的心理辅导及心理治疗人员的极度迫切性。
在香港及西方国家(如美加、英国、及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地) , 从事心理辅导或治疗工作的专业人士主要有下列几类:
(1 ) 医生( psychiatrists ) : 持医学本科学位(M1D1) , 后再专修精神病的诊断及治疗。精神科医生以用药物治疗为主, 辅以心理及其它行为治疗法。
(2) 临床心理学家(Clinical Psychologists) : 持临床心理学硕士或博士学位(Ph1D1 或Psy1D) 。他们专修心理及人格评估、和精神及心理病态的诊断及治疗。临床心理学家的日常工作主要包括心理(如智力、人格、及脑功能等) 评估和心理治疗。治疗方式主要以心理及其它行为治疗法为主, 无处方权。
(3) 辅导或咨询心理学家(Counseling Psychologists) : 持辅导心理学硕士或博士学位(Ph1D1 或Ed1D) 。辅导心理学家的日常工作主要在帮助无严重心理病态的人解决日常生活(如家庭、事业或学业、感情等) 的适应困难。若遇上有严重心理病态者, 他们会转介给精神科医生或临床心理学家。
(4) 其它辅导工作者(other helping professionals) , 如社会工作者(Social Workers) 及精神科护士(psychiatric nurses) 等:持社会工作或精神科护士的本科或更高的学历。社会工作者的服务对象与工作性质与辅导心理学家接近, 主要是帮助无严重心理病态的人解决日常生活上的适应问题。精神护士主要向康复中的精神病患者及其家人提供心理及其它的辅导及帮助。
(5) 心理分析师(Psychoanalysts) : 一般包括精神科医生,临床或辅导心理学家, 社会工作者或其它助人专业( helpingprofessionals) 的专业人士, 在完成其本身专业的训练后, 再接受心理分析(psychoanalysis) 的专门训练, 并要完成个人分析体验。心理分析师主要学习心理分析学派的理论及技巧, 以便从事长期性的心理分析治疗。这学派的追随者近年大降,主要是由于此学派大部份的理论根据及治疗效应都经不起严格的科学验证, 故大部份的医疗保险亦不支付这类治疗。此外在英、美、加、澳及香港等地, 任何人从事心理治疗活动者皆可自称为「心理治疗师」(psychotherapists) 。但实际上这一名称的运用没有立法或专业学会监管, 故经常被人滥用。
在香港及很多西方的国家, 精神科医生、临床心理学家、辅导或教育心理家、社会工作者、及精神科护士等这些专业人士皆有他们的专业学会。每一专业学会制定自己会员的资格认定标准, 通常都是以“标准学历”为准则。例如在香港要成为临床心理学家协会的会员, 申请人一定要在被该学会认可的大学里完成临床心理学硕士或博士的训练课程。此外,政府及其它机构在聘用此类专业人员时, 亦大多会采用相同的学历标准作为准则。这种做法无形中为上述的各种专业人员提供了一定的资格认定标准。
笔者认为, 要应付中国庞大人口对心理辅导及心理治疗服务的迫切要求, 国内可参照英、美、加、澳等国家及香港的大学在这些专业学科的课程, 在国内有条件的大学有系统地开设同类培训上述专业人材的专业和课程。这种“多元化的培训方向”是必要的, 皆因上述各种专业各有他们的特长和专业分工, 可互补长短。同一时间有系统地培训各类相辅相成的心理辅导及治疗的专业人材, 有助于国内推行现时在国外普遍采用的“多元专业合作模式” (Multi - disciplinaryTeam Model) , 为有需要者在身、心、及社会生活层面上提供较全面的辅导及帮助。亦可使不同的专业辅导人员不会产生“孤军作战”的感觉。
要在短时间内紧急起步培训大量不同专业的人材, 师资决乏必是一大问题。近期内国内的大学应该与国外或香港的大学合作, 借助他们在培训这类专业人材的经验, 以便在较短时间内培养出一批有实力的专业人材。此外, 国家亦可挑选出外语能力强的国内学者到外国或香港接受较长时间及系统性的课程培训。希望多管齐下, 使一批经受过正规训练的专业人材迅速脱颖而出, 并由他们薪火相传, 继续有系统地为国家培育各学科的专业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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