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些年,一座桃源,三年冬夏
我的高中有个名字,叫做“求实”。它的校风,亦如校名一般。精雕细刻,崇尚一流,是它之于教育的态度。琢玉楼依然是最安静肃穆的存在,一届又一届的高三学子,在这座最偏离喧嚣的避所,开启他们整整一年的紧张生活。博思楼则不似这般地高冷,初一稚气未脱的盈盈笑语与高一朗朗读来的诗书辞赋,交杂着、充溢在整栋楼里。行至五楼,回荡在走廊的,可能是一口流利的英文演讲。
求实楼连接着这两处性格迥异的楼宇。虽互通,但少有人走。也许是大家约定俗成,不忍打扰了“高考人”的清修,而高三学子,也似乎不愿牺牲那么一丁点儿的时间绕个远路,走过曾经的年少。三点一线,成了每一个求实人惯常的生活方式。
那么久了,还是没能忘记百川楼里的绕梁余音和艺海苑里隔着玻璃窗也能引人驻足的画作,没能忘记常常静坐在坤秀楼前等食的校宠小黄猫、放养在校园园林里的孔雀。不知道“校霸”灰雁家族是否还会时常光临正在上课的教学楼,是否还会追着三俩同学嘎嘎地叫嚣。也不知道,湖里黑天鹅的背上,是不是又有了几只小小的毛茸茸的灰色毛球,坐在一只名为“妈妈号”的小船上兴奋不已,咿咿呀呀地抵达湖的对岸。
而我,也在不知不觉中抵达了属于我的对岸。
(二)
那些年,一方讲台,一个人
遇到过很多的老师,师者,在我眼中是一种象征纯净的存在。大抵知识是崇高的,所以教授知识的人在我看来也是至善至纯的。我的班主任,一个热爱长跑的女老师,马拉松寄寓着她对人生的态度——调动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不停下双腿,你会顺利地度过你曾以为过不去的“极点”。她是一个政治老师,但她从不说教,不喜欢照本宣科,不用PPT。她说,知识是灵活的,她要做的是用更容易被学生接受的方式讲述。她从不给学生发背诵提纲,所有的知识点,都是大家的原创整理,各有各的风格,适合于每个人自己的接受方式。那些年,我们在周末以小结的形式在本子上和她对话,所有的一切,只要你想,都可以与她分享。谈小说、聊电影、或是做你的解忧人……
还有几位,我们总喜欢以“可爱”来为他们。语文老师的可爱之处,莫过于在大家不约而同向窗外走神的时候,缓缓走过来循着大家共同的视线,往外张望,调侃道,“云南人没有见过孔雀吗?有什么好见怪的。”然后自己快步走到更佳的观景窗口,和我们一起,暂时地放下高三长久的压抑,欣喜地观看孔雀开屏。
整个高三,我可能不会记得我做了多少试题,但我记得数学老师课堂上为了引起大家注意力,不惜调侃自己蹩脚的普通话;记得走进高考考场前,历史老师在校门口送我进去时,和我击掌的那一瞬间。厚实的手掌,清晰可见的纹路,亦如三年里领我走过的历史脉络。
再回到那一方讲台,我不再是台下人。
(三)
那些年,几许窗明,一班人
辗转两个班,从理到文的跨越,也让我有幸体验到文理科班级氛围的差异。动与静,严谨与活泼,含蓄或洒脱,都能碰撞出火花。和理科生辩论数学题的解题方向,为自己的思路据理力争。与文科生穿越千年文明,探讨王朝兴衰更迭,以史会友。
窗明几净,风吹动着银杏,金黄的叶片轻晃着,小心翼翼地停在窗沿。轻轻拾起,合于书页,不知让它安枕了几个季节。再度翻开,已是身处另一座城。
牵动着离愁,那干枯得只剩下薄脆躯干的银杏,再一次将记忆拉回那个坠落在窗沿的秋季。那是最刻骨铭心的岁月,每个人都似紧绷的弦,手紧攥着笔,一刻不停地刷题、演算,下课了也一动不动,仿佛什么巨大的引力把人拴住了。晚饭后的时光,成了一天中教室最不受欢迎的时段,三三两两地漫步校园,或是约上对手到楼下展开一场“马拉松羽毛球”拉锯战。半个小时的欢愉让紧张的神经得到了良好的放松,让人恢复了脑力投入晚自习的复习中。
有人说,高中和大学一样,即使在一个班,有可能到毕业的时候,还在脸盲。但我很庆幸,我的高中不是这样。每个月都能凭借变幻的排名,遇到新的同桌。四年下来,和大半个班的人都曾是同桌,有过交流认识的契机,甚至因此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时至今日,久不联系,开口第一句仍是不约而同——“嘿,同桌”。
(四)
那些年,六口之家,一份守望
高中,人生中第一次离家住校。起初每天都要打电话回家,慢慢地,电话越来越少。爸妈几乎从不主动打电话过来,也许是怕叨扰了我学习,我却不以为然。大多时候,父母子女的心思还是相距甚远的吧。到了高三,我以学校里安静适合复习为由,每隔两周才回家一次,平时也很少给家里拨去电话。和往常一样,我循环着三点一线的生活,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直到班主任在走廊上叫住我,“你最近学习压力大吗?你爸爸很担心你,因为你很久没有给他打电话了。”
咣当一下,直击内心。如果不是这句话,我也许不会理解,爸妈不主动打电话,但他们希望子女出门在外常给家里报个平安。那一刻,我感受到不曾有过的羞愧。
隔两周回到爷爷奶奶家,临走时奶奶总执拗地送我到学校,碍于车程遥远,我总不答应,担心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但也总拗不过老人家,只好答应她把我送到地铁站。地铁上,我很少与她说话,拿着自己的小本子背着第二天要默写的英文段落。
毕业许久后,和爷爷聊起那些年,奶奶非要送我坐地铁,怎么劝也劝不回,耍起性子来活像一个小孩,那时候我才知道,她是想在路上和我说说话。
那些年,地铁上,她哑然。
几年后,恍然如梦,我却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