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的课堂上,老师无意间提起 :“就是这个季节,老校区的银杏树是最好的,比这里的高大很多,就在城东,你们去看过吗?没去过的,周末找个时间去转转,爬爬赭山,看看黄庭坚读书处……”
我的第一反应是望向窗外,新校区的银杏树理所当然是新植的,和行道树无差的高度,和秋季见惯的落叶乔木无差的稀疏枝叶,和…… 总之平平。这样的景致倒勾起了我对老校区银杏的兴趣和向往。可这样的向往又是一瞬的。事实上,我喋喋了以上,不过是几秒的念头,是很不费脑的胡思乱想、上课走神罢了。
真正让我伤神的是,当老师侃侃芜湖风貌之时,我忽然意识到,我几乎没有刻意去了解过我的家乡(我现在由衷觉得必要)。它的四时之景如何?何时何地去观何景最是一佳?我离了故乡,每每半开玩笑的向外乡人说:“合肥真没什么好玩的,不是什么旅游城市……”
真是这样吗?
幼年时,每到周末,母亲便带我上四牌楼、市府广场去,大人有大人的去处,我搬着小板凳坐在新华书店里,一个下午过得飞也似的,往往要到母亲拉着回家,还恋恋不舍地一步三顾。再大些时的周末又被少年宫占据,每当国画老师赐下高分,我就能收获一根包河公园里常卖的糖画儿,一手举着糖画儿,另一只沾着洗不去的墨汁、颜料的小手牵着父亲的大手,蹦哒着往家去。回家必经的包河公园本身就是景点,包公祠、包公墓、清风阁……风景说不上绝佳,可春日参差披拂的柳枝,夏夜节奏和谐的蛙声、蝉声,秋天落英缤纷的石板路,冬季依旧青葱挺拔的松柏,甚至是冷脸黑面的包公塑像,也着实让我留恋。
小学是在父母公司的子弟小学念的,这个小学规模很小,以至于现在已经是停办状态了。可我每每想起班主任用一种骄傲的语气说:“我们这个学校呀,别的不敢说,绿化率在合肥市一定是榜首,是一所真正的‘森林学校’”,那种棽棽薿薿的绿仿佛就在眼前,连呼吸也是一种桂花的清芬(我们小学教室门前并排站着两棵桂树),当真是不可多得,无法复返的美妙的感受。
初中的校园实在是更狭小了,我常常与旁人这样描述:“我们初中哪有什么操场,唯一的几条直跑道还要分着单双日轮班用。”可就是这么小的地界,香港街上的文具店,老板夫妻俩的殷勤;芜湖路上的梧桐树,踏过落叶时的少年心事……那些个故事,我总也忘不了,只好梦回。
高中学校与初中相距不过两站,父母傍晚散步还常常捎带回桐城路菜市的炒货、卤味一类。比起初中,生活范围的扩大可能就在合工大,运动会期间操场上如约而至的瓢泼大雨,“豆饼”老师心心念念的斛滨塘畔,黑夜身着黑衣一口白牙在校园里穿梭的黑人小哥……这些场景好像是今年才见,可莫名的,又理所应当的,时空就这样拉开了,在我打字的时间、地点里。
我从也不懂故乡的美,只好到远离了,才来做这无用之语,我思来想去,怎么也逃不脱惺惺作态的嫌疑。
也许是青年人的“通病”,我们总是在羽翼渐丰时拼命想要飞得更高更远,胸腔里满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恢宏理想。于是我们离开故土,在异乡,甚至异国,尽情地挥洒汗水,满腔热血,书写年轻的篇章。无论这篇章精彩与否,它本身就是一件极好的事。
到了学业完毕,投身职场,又将是奋斗的岁月,偶尔的闲暇,或是独身,或是与亲友、爱人相伴旅行……很多人说:“好不容易从忙碌中抽身,我想要远离一直生活工作的城市,去遥远的地方,那儿使我身心舒畅。”于是,心中的圣地,总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诗和远方。
只是,人总要留一点时光给从前。在我想来,多数人是回忆性动物,重走那些年无数次行经的道路,也许某一次,心中便能有所触动,也要生些感慨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