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如何形塑思考?
- 語言會影響我們對世界的認知,使用不同語言的人,對於辨識方位、學習數字、回溯記憶等的能力,都不相同。
How Language Shapes Thought
作者╱博洛迪斯基 ( Lera Boroditsky )
譯者╱謝伯讓
在澳洲北部約克角的西海岸,有個叫朋布羅(Pormpuraaw)的小型原住民部落;我站在一名五歲小女孩旁邊,請她指出北方,她毫不猶豫地指出精確方位。羅盤告訴我,她完全正確。回到美國史丹佛大學的演講廳,我向聽眾中的傑出學者提出相同要求,有些人來此聆聽演講已超過40年。我請他們閉上眼睛(這樣才不能作弊)並指出北方,結果很多人做不到,他們不曉得答案;有些人則思考許久後,胡亂指出一個方向。我在哈佛和普林斯頓,還有莫斯科、倫敦和北京做過同樣的測試,結果都相同。
在某個文化中成長的五歲女孩可以輕易做到的事,另一些文化中的科學家卻很難做到。這種認知能力的差異該如何解釋?答案或許藏在「語言」之中。
數個世紀前就有人認為,不同的語言或可塑造出不同的認知能力。自1930年代,美國語言學家薩丕爾和沃夫便提出這項看法,他們比較了各種語言的差異,主張不同語言的使用者會有不同的思考方式。雖然他們的想法在早期引起熱烈迴響,但有個小問題:幾乎沒有任何證據支持他們的主張。到了1970年代,許多科學家不再對此著迷,新的理論強調語言和思考具有共通性。然而最近有一些扎實的經驗證據顯示,語言確實可以形塑思考。這些證據推翻了長久以來關於共通性的教條,更對知識的起源及真實世界的建構產生全新想法。這些結果也對法律、政治及教育產生重要的影響。
受到語言影響的各種概念
人類的語言五花八門,約有7000種之多,每一種語言都有其特殊之處。舉例來說,當我想要說「我在42街看到范雅叔叔」時,若用巴布亞新幾內亞的米安語(Mian),動詞會顯示出事件發生於現在、昨天或遙遠的過去;若用印尼語,則無法透過動詞來判斷事件的時間。說俄語時,動詞會顯示出我的性別;而說北京話時,我必須點明這位「男性親戚」是有血緣關係的父方叔叔、母方舅舅,或者只是姻親的姑丈或姨丈,因為每一種男性親戚都有不同的稱謂。如果用亞馬遜的皮拉罕語(Piraha),我甚至無法說出「42」,因為他們沒有用來表達精確數量的字詞,只有「一些」和「很多」。
但是說不同的語言不必然就有不同的思考模式。要怎樣才能知道米安語、俄語、印尼語、北京話和皮拉罕語的使用者,是否因為語言不同而有迥異的世界觀?我的實驗室和許多學者的研究發現,語言的影響所及,甚至牽涉人類最基本的各種經驗,包括空間、時間、因果,以及人際關係。
讓我們再回到朋布羅部落。朋布羅人使用庫克薩優里語(Kuuk Thaayorre),和英語不同之處在於沒有「左」和「右」這類相對的空間詞彙,他們用的是絕對的基本方向(東、西、南、北等)。英語當然也有絕對的基本方向詞彙,但只用在描述大空間尺度,例如我們不會說:「他們把前菜叉擺在主餐叉的東南邊,真是沒教養!」然而在庫克薩優里語中,絕對的基本方向用在各種尺度,他們會說「杯子在盤子的東南邊」、「站在瑪莉南邊的男孩是我哥哥」。在朋布羅,每個人必須隨時知道自己的方位,如此才能正確地表達。
此外,過去20年來,德國馬克士普朗克心理語言學研究所的列文森及美國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的哈維蘭做過一些開創性的研究,顯示仰賴絕對方向的語言使用者很擅長標定自己的方位,即使在陌生的野外或室內亦然。他們的方向感明顯勝過生活在相同環境但不使用這類語言的人,事實上,他們的表現超過了科學家對人類的預期。這些語言上的需求,能夠強化、鍛鍊相關的認知本領。
對空間的思考模式不同,也可能對時間有不同的思考。我曾和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賈比合作,讓庫克薩優里語的使用者觀看一連串含有時間演變訊息的圖片,像是逐漸老去的人、長大中的鱷魚,以及正被吃掉香蕉。接下來,我們要求受試者把原本時序交錯的圖片重新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