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连结:伊底帕斯情结中父母的性特质
朗纳德•布黎顿
佛洛伊德自1897 年发现伊底帕斯情结以来,终其一生视这概念为其核心思想。梅兰妮•克莱恩亦认为伊底帕斯是人类发展之基本概念,她借用佛洛伊德的词汇“伊底帕斯情境”,这词汇包涵佛洛伊德所说的“原初情景”,亦即亲眼目睹或想象父母亲之间的性。
自从开始分析,克莱恩即发现伊底帕斯情境处处都在,且对于它在儿童生活中的重要性印象深刻。她认为伊底帕斯情境的肇始比佛洛伊德所提出的时期还要早,它在仍处在“部分”时就已开始酝酿,亦即在进入我们所熟悉的伊底帕斯情结之前就已开始运作。在伊底帕斯情结阶段,小孩视父母亲为完整的客体,也是完整的人物。克莱恩认为伊底帕斯情境来自于与乳房和阴茎个别关系的幻想,以及小孩对于这两个“部分客体”之关系的幻想。这些早期潜意识幻想影响着小孩对于父母的概念,她认为小孩对于伊底帕斯情境的态度与关系,影响孩子渴望学习的动机甚巨。她称这种学习动机为“求知冲动”。孩子对于伊底帕斯的态度与关系,也影响着个体与外在现实的关系。
从很早开始,孩子即因加诸于其之上的缺陷情境,而渐渐学会现实感(即与现实的接触),他们以“拒绝承认”来对抗这现实世界。小孩适应现实的能力,单视其是否能容忍伊底帕斯情境所导致之缺陷。(Klein 1926)
以上此段话,是克莱恩在她描述“忧郁心理位置”之前的十年所写的,在此心理位置,孩子已能整合、并且认识与意识到在之外的现实世界,亦能意识到自己对于此外在世界的内在冲突,换言之,孩子开始有了外在与内在现实感,且能感知外在与内在现实之关系。自从克莱恩描述这项主要概念之后,许多证据显示,孩子了解现实以及与现实建立关系的能力,全凭孩子是否能跨越忧郁心理位置,克莱恩不断强调,伊底帕斯情结的发展和忧郁心理位置的发展齐头并进,我在其他地方也谈过这两种发展的并行关系( Britton,1985)
能意识到父母之间的性交关系,表示开始渐渐放弃永远独霸母亲的想法,这会让孩子体验到深度的失落,若无法忍受这失落感,则孩子会产生被迫害的感觉,晚期伊底帕斯的概念还包括,觉悟到父母亲彼此之间的关系,是不同于父母亲与孩子之间的关系,父母的关系与性器官有关,也和繁衍子孙有关;而父母与孩子间的关系则与此无关,过种认识会使孩子感到相当失落与嫉羡,这些感觉若未被容忍则会造成孩子的困扰或自我毁谤。
当小孩认识到父母亲的关系时,无论这种认识的形式是如何地原始或残缺,伊底帕斯情境已开始在孩子的生命中萌芽,由于孩子为了夺取父母亲之一,而与另一位父母互相竞争,使得伊底帕斯情境持续不断。直到孩子接受父母亲之间性关系的现实,而放弃对于父亲或母亲的性欲望时,才能解开情结。
在本章中,我想阐述一个观点,亦即若孩子尚未与母性客体建立安全依附关系,就介入父母亲的关系,则伊底帕斯情境在分析中只能以原始的形式呈现,而无法立刻被辨识为古典伊底帕斯情结。本章第一部分,我将以一位我曾处理过的案例来说明这种情形。
通常较不严重的病患所缺乏的是对于伊底帕斯客体的断念。个体在心智中制造了“幻像式伊底帕斯结构”,并且以此作为防卫组织,否认父母关系这个“心理现实”。我强调这是对抗“心理现实”的防卫,因为这些防卫式的幻想是为了避免既知的现实,以及避免已经存在的幻想之出现而组成的。虽然父母亲的关系已经被意识到,但被我所谓的“伊底帕斯幻觉”所否认,且以防卫作为对抗。这些幻觉系统陈述佛洛伊德所谓的一种:
领域……当现实原则进入时,与真实的外在世界隔离……不受生命中急迫事件的命令,像一个保护区(Freud,1924e)。
在同一段文字中,他描述在心智中创造这种领域的人,他:
赋于现实一个重要的、神秘的意义,这现实不同于他所对抗防卫的现实(ibid)
本章第二部分,我将讨论一则具有“伊底帕斯幻觉”的案例。
不同于“伊底帕斯幻觉”的固定性,“伊底帕斯竞争”,不管是正向(异性恋〉或负向(同性恋),皆有方法修通忧郁心理位置。不论是正向或负向,父母亲之一是个体所渴望的客体,另一位则是个体所憎恨的竞争对手。这种结构型态虽然被保留了,但是面对父母的感觉却变化无常,它会随着正负向的变化,由好变坏,或由坏变好。我的论点是,这种变化的无常,由于接受父母亲之间的性关系、了解他们之间在生理上的差异、以及孩子的独特天性而停止。这过程包括意识到个体在一时间所渴望的伊底帕斯客体,在另一时间则会变成所憎恨的竞争对手。
当小孩认识了父母亲之间的关系之后,则会将之与自己的心理世界连结起来,世界在他眼中只有一个,亦即一个与父母亲共同分享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不同的客体关系可以共存。经由认识父母之间的连结,进而完成伊底帕斯三角,也为内在世界提供一个有界线的空间。它创造了一个我所谓的“三角空间”,意指由伊底帕斯情境中的三个人,及其潜在关系所围起来的空间。因此它包涵了在一段关系中成为一个参与者、以及在两人关系中同时成为被观察者与观察者。
为了澄清这点,我们必须注意,所有被观察以及被想象的事件,皆存在一个连续的时空世界,与伊底帕斯三角(型态)的既定结论之中。能够正视一个好的父母关系之能力,使个体得以发展出一个“外在于自己的空间”,这个空间使个体得以被观察、被思考,也是使个体确信活在一个安全的、稳定的世界之基础。
原始家庭三角,为小孩提供了两种连结和一项挑战:两种连结指的是分别与两位父母亲之连结;而挑战则是,能真正面对因为父母亲的连结而被排除在外之事实。首先,父母亲之间的连结,以原始部分客体的方式被意识到,此外又根据个体的口腔、肛门与性器之欲望,和表达在口腔、肛门与性器之恨的模式呈现。若在小孩心目中对于双亲之间的连结,所产生的爱恨交加,可在孩子的心智中被容忍,则孩子将能拥有第三种建立客体关系的原型,在这样的关系中,孩子变成一位目睹者,而非参与者,如此才能制造第三个位置,在此位置中,客体关系方可被观察到,也只有在此情况下,我们才能正视被观察之事实,在这个位置之中我们才具有观看自己与别人互动的能力,并且使我们在欣赏别人的意见之余,同时也能拥有自己的意见,能够反省自己,同时成为自己。我们期盼这是在分析中,我们自己与病人都能具备的能力,任何治疗过患,或曾亲身体验过“精神病式”的人,应该可以了解我所说的,因为有些时候会让人觉得这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然而也就是在这些时刻,我们才得以确切了解,缺乏那第三位置所蕴藏的意义。
一位在第一次唔谈中呈现伊底帕斯情境困难的病患
在A小姐的早期分析中,我几乎无法意识到,原来我和她之间的沟通障碍与伊底帕斯情结有关,之后我愈来愈清楚,她缺少我之前所谓的“第三个位置”(的慨念)。她无法观察与别人的关系,也无法容忍发现,我和我自己在沟通(思考)关于她的事。
A小姐在中年期一个精神病式的崩溃之后,前来寻求治疗(很快地,她在表面上就可以维持正常的生活),然而持续好几年,她在分析中和与我的关系中,仍然持续留在精神病的心理位置。
我渐渐了解,她无法容许自己思考“父母性交”这观念,因为她认为那是个灾难。而我与第三者的沟通,对她而言是很本无法想象的事,因此我所谓的“第三个位置”的立场是无法维持的。
我觉得似乎毫无能力帮她从牵扯不清的互动中解套,以便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分析的早期,她完全无法容忍,我对于任何人的(关注)举动。我们只能在一条直线上移动,并且只能在一个固定的点上会面,不能作任何横向的移动,我们只有籍由拉长彼此间的距离,来制造空间感。可是她无法容忍这种拉长距离的过程,除非她是主导者。我觉得我迫切需要在我心智中制造一个空间,让我可以在里面,由旁边观看整个事件,若我强迫自己以分析的态度,籍由描述她的状况,尝试进入如此一个位置时,她则会变得很暴力,甚至出现肢体暴力,或大吼大叫,当她被涵容一些时,则可以用语言表达:她大叫道:“停止那些他妈的想法!”我渐渐了解,当我尝试向“分析式的我”寻找咨询时,则会被她体会成,我与我自己的“内在”正在性交,就像父母亲之间的性交一样。她觉得这会威胁到她的生存。当状况不是太过原始,而我将心智转移到别的地方时,她则会觉得我在心智中,排除掉了对她的经验,我发现唯一可以找到有助于自己思考的空间,而且不造成太多破坏的方式,是让我自己的经验在我里面运作,而且与自己的经验沟通,同时告诉她,我如何了解她的看法,如此的改变使得可能性变大了,我的病人也可以开始思考。所以倘若小孩的心智中没有被迫植入(接受) 对于父母性交的认识,父母亲才能被允许有性交关系,若被迫接受,则感觉起来像是从内在或外在,阉割掉小孩与母亲的关系。
为了理解这种临床情境,我参照了比昂( Bion) 的“涵容者及被涵容”之概念,以及克莱恩的“早期伊底帕斯情境”理论。比昂( 1959)论及对于那些得不到母性涵容的人,会在他们内在发展出一种“摧毁式的嫉羡超我”,这种超我阻止他们向客体学习或追求有帮助的客体关系。他强调若母亲无法吸收小孩的投射,则会被小孩经验成母亲对于他想与她(好客体)沟通以及建立连结的攻击。
籍由分裂掉母亲的“无法渗透性”,“好的母性客体概念”,才能重新获得,小孩因此感到敌意之存在,并认为是这种敌意切断了他与母亲之间的“好连结”。母亲的“好”成为不可靠的,因此它完全依赖小孩对于母亲认识的限制。在发展中,对于母亲的好奇,以及对她的认识的扩充,一直威胁着这主要关系。“好奇”也泄漏出伊底帕斯情境的存在。这种现象在每一个孩子的发展中,一再挑战他对于“好母亲”的信仰。小孩抗拒承认这幅不可靠的母亲影像是正常的。若小孩已经被扩充的知识中,不可靠的母亲影像所威胁着,则承认她和父亲的关系,会带来更大的威胁,甚至被认为是大难临头。这发现所带来的愤怒与敌意,威胁这小孩心智中对于世界上存有着好客体的信仰。这种被认为已经攻击了其与母亲之原始连结的敌意,被小孩具象化成伊底怕斯情结中的父亲,因此父母亲之间的连结,使小孩将母亲的形象扭曲,想象成一个失去涵容能力的死亡母亲。小孩与好母性客体的原始连结,是生命之源,因此,当它被威胁时,生命自然地也感到被威胁。
因此,体认父母性交这事实,对于某些而言,是威胁生命的事。当与原始情景有关的在移情中出现时,他们会感到相当恐慌并且害怕会突然暴毙。他们会认为,知道了太多关于伊底帕斯情境的事,是导致心智灾难的原因。
如同克莱恩(1946)与比昂(1956)所指出的,当面对伊底帕斯情境时,精神病患会以填满其心智来麻痹与逃离自己的知觉。精神分裂症病患因其心智器官是碎裂的,而无法思考。我所描绘的A小姐,显然藉由爆裂地隔离自己的心思,保留了许多东西,因此心智中有些部分被排除在理性知觉之外,除非经由的过程而显现,或者因为精神病式的崩解而被发觉。
A 小姐里面有一个“婴儿式的自我”,除了理想化的乳房以及处在被害状况下之外,其余一概不知。那位迫害者是一位来回徘徊的男人,她担心他会抢走“好母亲”,且担心她会被留下来与这男人单独相处。分析中的任何干扰以或打扰“好经验”之经验,皆被认为是被敌对的客体爆裂攻击的结果。有时我被视为是那敌意的客体,有时则被认为是被攻击者。我籍由病人攻击我的方式,意识到它的存在,当分析开始有进展,且我们之间的沟通变得比较可能时,她的内在情境则变得愈来念清晰。她内在涵容了一个敌意的客体,或者在某种程度上,她已经与这个敌意的客体融合,导致她无法与我沟通。有时这会控制她的语言能力,让她无法言谈。有时她则能悄悄地说话,或以断裂的词句表达。若我能经由我对她一点点的了解,证明我真的很想了解她,她的沟通能力则会恢复。我渐渐理解到,这些重复的过程,显示她必须先体验到我将她涵容进来,之后才能允许我以好的母性客体重回她心智中,并与我交谈,否则我就会变成她所谓的“错误的人”。
这位“错误的人”看起来像是个“正确”的人,唯一不同的是“错误的人”与父亲有连结。在好几年的时光中,她一直害怕这两位已经被她清楚区分的人物,会再次混淆在一起。她最大的是想到她那理想他的母亲竟然与父亲结合。在移情中,她害怕我与她不同面向之关系,会变得浑沌不清。我的某些功能被她认为是好的,其他的则是可恶的,例如,我的离开。在其心智中她将这些不好的功能区分开来,如同它们是不同的移情人物般。有时她会慌张地说:“不要成为一种东西。”我从这病患身上学到区辨“整合”与“溶合”之重要。“整合”是完成忧郁心理位置之工具,而溶合一些尚未稳定,但在特质与特性上却具有其个别性之不同因素,则会导致一团乱。
任何趋向早熟与整合所带来的压力,皆被认为是因我而起,因此激起了强烈焦虑,或是爆裂地拒绝,或是可怜地受虐式地委顺。后者的反应像来自对施虐父亲委顺的幻想,它被我的病人视为严重违反道德伦常,可是却又深深被它所吸引。它使她达到了替代母亲角色之目标。这种替代满足了角色倒置的需求,以及对于联合父母之幻想的逃避。
他认为我不该成为“一种东西”,亦即,同时拥有母性与父性认同的畸形混合怪物。如此结合而来的混合怪物,在表面上是一位充满爱的母性人物,可是在她里面有一位与她本性相反的特质,这些特质之存在使她有表面上的所有好特质,变成不可信任的。她常令我想起被魔鬼附身的情境,亦即魔鬼将无形的邪恶混在附身者的所有人格里面。她对于这种人的害怕与她自己内在相互排斥的个性有关。她称此为“变态”。在移情中当她想到我是这种人,就觉得自己正面临一场灾难,因为它不只摧毁所有好特质,而且还包括所有之前所建立起来的意义。
这种忧虑与克莱恩所言吻合,克莱恩认为孩子对于“结合客体”的忧虑,乃因在孩子的被害幻想中,认为父母将因持续不断的性交而永远结合在一起。我的病人在她的“婴儿式幻想”中,认为其父亲的本质是如此地有力,以致可以成功入侵其母亲之身分,并使她的“好”或母性的“好”恶化或腐败,这些“好”虽然早熟地被理想化,然而却是我的病人所唯一拥有的“好概念”。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对这种病人而言,被威胁的不只是“好”的临在与否,而是数个“好概念”皆危在旦夕。
我不打算在此细谈病人的特质和其生活情境中的那些因素,使她无法克服伊底帕斯情境的早期阶段。仅将谈谈我认为,早期阶段中母性涵容的失误,如何导致伊底帕斯情结无法完成。病人对于父亲的人格和其对于母亲心智的侵入之想法,与病人异常地无法容忍挫折有关,而病人对于父母性交的幻想,则源自于对于自己与她对于父母知觉之投射。
我想指出病人信念中的灾难与伊底帕斯情境之发生有关,因此她必须以爆裂式的“分裂”防止它发生,其结果是,心智的内在分隔,然而其最终目标是为了分开其父母客体,以此避免她们的联合。
外在现实对于这类幻想或是有正向的修饰作用,或使个体更加害怕,它亦可提供素材帮助个体组成一种心理结构,此结构的目的在于阻止个体认识伊底帕斯情境。我病人的家庭情境使她能够建构一个自己与客体的内在组织,这些组织是三个完全独立,未加整合的部分。
她与外在世界的非常表面、没有太多需求、很理性,这些全靠她与其兄弟姊妹之关系,就内在而言,她有一个“自我”和被理想化的母亲在爱中结合,另一个自我,则与父亲结盟,这父亲是反“母爱”之缩影,然而这两个自我之间的连结却失落了,就如同两个内在父母之间的连结也失落了。
当这两个“自我”出现时,其共同点是,憎恨父母亲为彼此相爱的配偶关系。在治疗开始时,孩子认为双亲只能在愤恨中结合,而且彼此水火不容,这表示他们的结合是一种灾难,在漫长艰辛的疗程后,病人渐渐地重新找回被投射出去的“部分自我”,也终能接受配偶之间能够并且愿意愉悦地结合在一起的想法。可是当嫉羡和妒忌爆发时,则又会出现新的困难,这些情绪变得如此难以忍受,以致几乎是纯粹的“心灵之痛”。
我将区辨此病患与我将在本章陈述的一些其他病患之间的差异,这些病患的伊底帕斯问题,比较不那么早、原始与全然,简而言之,就临床而言,以上所提该病患所呈现的是“偏执分裂心理位置”之风格与形式。我认为,其中最主要的不同,在于小孩在尚未正式进入伊底帕斯情结的荣枯盛衰时,未能稳妥地建立“好的母性客体”。
伊底帕斯幻觉
我之前曾提到一种以原始方式毁灭父母关系,且发展出幻觉的现象,相较之下,伊底帕斯幻觉在发展历程上是比较晚期的现象,当被这种幻觉主导时,病人能够感知父母亲之间的关条,但是却规避了其重要性,且否认真本质,换句话说,区辨“父母”关系与“父母一小孩”关系之本质被否认了。
这种“幻觉”使小孩得以逃避伊底帕斯情境幻想中之“心理现实”。我也发现这些案例或是经常被暴露于父母的耀武扬威及无穷尽地羞辱之中,或是被暴露于灾难式的父母性交情境中。后者或是将性交视为恐怖、施虐一一受虐式的、或具伤害性的,或是忧郁地将它想像成在堕落世界中的堕落配偶。虽然这些幻觉因规避了主要的情境而永远存在,但是伊底帕斯情结却无法藉由正常地竞争过程被解决。
我想这些幻觉在正常发展中会经常而短暂地出现,它产生幻觉与幻灭之轮回,这在分析中是很常见的。但是,有些人的伊底帕斯幻觉组织得如此牢不可破,使情结无法解决,也无法在分析中完全完整发展出对等的移情。
这些幻觉通常是意识中(或几乎可以被意识到)真实生活情境的脚本。例如,我曾督导过一位分析师的个案,她是一位音乐家,她秘密地许可自己和她的音乐指导老师发生婚外情。有次在分析中,她对于分析师的想法,也弥漫着同样的性兴奋,并且坚信她终究会和他结婚。
病人常常不会将这些“欲望实现”之想法,告知分析师,却将它当成分析师和她之间的秘密,而且升华了这种,如同佛洛伊德在他的文章《对于移情爱之观察》中所指出的。和我之前我所提到的案例比较起来,这种特殊的幻觉关系,不太会以性的形式呈现出来,可是却仍有性兴奋的意涵。
在个案的想象中,移情幻觉能够保护他免于掉入更悲惨的移情情境。这种状况使分析技巧变得非常棘手,当它出现时,所有分析师的沟通,都会被病人诠释成与其幻觉有关的题材。
我将描绘我所分析的一位具有这种幻觉架构的男士,以及他如何害怕地以“防卫”面对其处境。这位男士是一位难民,目前被政府机构聘认为科学家。他认为其父母亲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却过着貌合神离的生活。我后来渐渐发现,父母亲的关系的确是导致他有此幻觉的主要因素之一,然而他对于他们之间关系的成见,却是一个讽刺,因为它以此作为其幻想的架构,幻想着分别与父母亲之关系,这些幻想未曾被整合,纵使它们相互低触,却又紧靠在一起,如同一件事。
他将这幅图像以一种非常僵硬的方式,原原本本地转移到分析情境中。他和我太太在专业领域中有一些交会,但他却从不好奇我对他们这段关系的想法。在他的心智图像中,分析师与分析师的太太好像是两位完全不相干的人。他对于“分析”有两个预设立场:一是与我成为永远的伴侣(只有他和我在一起);另一项则是我意外死亡,使他得以和我太太结婚。
这种想法形成了复合心灵组织的基础,在此组织中,病人得以跳跃在这两个相互抵触的信念中,而不赋予任何现实感,或放弃它。当这种形式在分析中运作时,总觉得似乎有事即将发生,可是却从未发生;经常感到情绪经验就要出现,但却什么也没发生。这结果对于病人的心智运作而言,影响甚巨。虽然他非常有才华,但总无法在心智中将事情整合在一起思考,如此导致他小时候的学习障碍,以及在进入成人时期之后无法清楚地思考,也限制了他的创意。这现象导致其情绪生活充满着不现实感、觉得无法被满足,使他在所有关系与工作中总有未完成的感觉。
当分析渐渐有所进展时,开始激发了他强烈的暴力幻想。起初这些暴力幻想仅出现在晚上,它们会以原始配偶间,凶杀式的性交显现。这些情景以不同形式充斥其梦境。当它们无法被梦境涵容时,则会以短暂的幻觉爆发出来,在幻觉中,配偶彼此残杀。
相对地,分析工作却持续着静如止水的气氛。他追求的是宁静,而非满足,“宁静”被理想化。他一直认为这是分析的目标,也是分析师的愿望。他以为他的课题在于籍由与分析师达成共识,来催化他与分析师之间的宁静。他的梦非常有意义,然而他却籍由梦境将他的想法丢给我,使他可以与我的诠释连结,而非与其梦境内容连结,或是与自己连结。这些梦很清楚地呈现他的想法,亦即他认为若在心智中将其父母客体放在一起,则会引燃爆炸与毁灭,当我们两人的关系在治疗中产生变化时,亦即当彼此的互动增加,且出现更多差异时,他则害怕灾难就要在瞬间发生。
其中一项灾难是害怕自己会突然暴毙,当他想到心脏快要停止跳动时,就会很恐慌。他总是期待会有爆裂的碰撞,这种忧虑以一种新的恐慌症一一“害怕驾驶”具体呈现出来。在这之前,他在分析中籍由梦或日常生活的描述,多次提到所谓的“反流畅系统”,(当时,[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流畅系统,是交通部的一个新政策,新闻上常报导。)我认为那是病人小心翼翼将两个不同且对立的思路隔离之表征。分析中出现这现象,令我猜想这是否表示事情在病人的心智中,已经愈来愈接近彼此。之后,我的病人就发展出另一种恐慌症,他认为除非有东西隔开南北车道,否则就会发生连环车祸。这样的焦虑是如此强烈,以致有一时期,他完全无法开车上路。这情境预告了移情关系之变化(当时的移情关系充满冲突与对立)。他首次呈现对于自己内在暴力的害怕,之前都仅仅被投射到暴力的父母性交上。一个他在周末放假后所做的梦,最能传达这现象(当时他很难面对周末,而且为此感到非常焦虑):
一对夫妻正要去戏院,他就要被留在房间里,和一位危险、野蛮的人物单独相处。这个人一直被羁押、关起来,他应该穿着紧身囚衣,病人害怕这个人将会摧毁房间所有东西,他认为光靠自己,无法与这个人作理性沟通,这人此时却闭口说话,之前,他以为这人是个哑巴。后来一位在病人机构部门工作的资深协商家来帮助他,这位协商家可以和这个危险人物沟通,但是如果这人知道协商家与法律有关,则会令他很愤怒(事实上,协商家担心的是监狱中的恐怖分子)。
病人对这个梦有许多自由联想,联想内容清楚地呈现,病人觉得在他的生命中,曾经被女人背叛过,梦中还有许多有关性方面的妒忌。自由联想清楚呈现这对夫妻去了一个“荒唐的剧场”。这又让他联想到,他参加过的一个辩论,当时的主题是教堂内的戏剧表演是否容许用“干”这字眼。我愈来愈清楚地认为,那位危险人物所代表的是,那个被关起来、无法言说的“部分自我”,而这“部分自我”非常妒忌且野蛮。这是病人在分析中所呈现的新因素。是否容许“操他妈的配偶”在移情的“教堂”中出现的辩论,持续存在分析中。病人的梦显示,他认为在他心智中承认幻想中的分析师是一位性配偶,是很荒唐、危险的冒险,因为这会在他内激起爆裂式地情绪反应。我在他的梦中同时扮演协商者与父母配偶。而让这个野蛮人暴怒的则是,伊底帕斯这项法律,这项法律区辨了性别以及两代间之不同,这不仅激起他的妒忌,并且激起他对于父母配偶的性交关系与生产力的嫉羡。我概略述说分析这位病态的一些面向,为了描绘有些忧虑与冲突系来自病人认为伊底帕斯有保护作用之幻觉。
综合
伊底帕斯情境肇始于小孩体认到父母亲之间的配偶关系时。在较严重的病态中,发展会因此受到挫败与阻碍,且伊底帕斯情结无法在分析中,以可被轻易辨识的古典方式呈现,病人无法内化一个被认织的伊底帕斯三角关系,使小孩无法整合自己的观察与经验。我所描绘的第一位病患即是。我认为这乃因早期缺乏母性涵容的结果。
在本文第二部分,我描述了我所谓的“伊底帕斯幻觉”是一种用来抵御伊底帕斯情境之心理现实的防卫幻想,我认为若这种现象持续下去,则会阻碍正常伊底帕斯情结的修通,因为修通的结果乃是与父母之一竞争并且断念。
最后,我想澄清我所谓的正常伊底帕斯情结之发展。它开始于小孩认识父母亲关系之本质,以及小孩对于它(父母亲的关系)的幻想。在伊底帕斯神话中,伊底帕斯婴儿被母亲弃置于山郊野外,孩子无法忍受的幻想是,自己被置于山郊野外,任凭死亡,而父母亲却在床上享受鱼水之欢。情结的持续发展是,小孩与父母之一竞争,并想完全拥有另外一位父母。神话中的情节是,父子在路上相遇,莱奥斯王(Laius) 挡在路上,表征父亲是孩子渴望再次经由母亲的性器官,进入她内的阻碍。我所谓的伊底帕斯情结的心理现实是,孩子在想象中,害怕他或父母的死亡,皆是这种情绪的结果。
我所谓的伊底帕斯幻觉则是防卫式的幻想,它的目的在于排除这些心理现实。神话中的伊底帕斯和其太太/母亲坐在宝座上,被朝臣所包围,就如同John Stciner所说的“睁一只眼,闭一双眼”,也像童话中国王的新衣,大家都选择忽视它,这是我所谓的伊底帕斯幻觉。在此情况下,幻觉驾奴王权,好奇被认为会带来大灾难,在伊底帕斯情结的悲剧幻想中,伊底帕斯情结的被觉察,被视为配偶(哺乳中的配偶或父母配偶)之死。在此幻想中,第三者的来临意味着两人关系之灭亡。
我认为我们在生活中的某些时刻,皆存在过这种想法,对某些人而言,它变成一种信念,当它发生时,则会导致严重心理病,只有籍由哀悼这失去的唯一关系,才能认识伊底帕斯三角关系并不会导致一个关系的死亡,它所造成的是对于一个关系的想法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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