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因癌症再度复发而离世的消息时,我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怅惘:人总是要去的,并且我也一早知道他得癌症的消息,然而一个人就这样地去了,我没有来得及和他再见一面,也没有来得及道别,总是有一些莫名的遗憾。于是我决定去参加周一的追思会,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完形”。
走进青年宫压力管理中心的那个培训室,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一如从前。重回故地总是给我一种奇异而惘然的悲伤:还是同一个空间,可它所承纳的那些时光——美好的、欢笑的或哪怕是有矛盾冲突也仍然是共同度过的时光,流逝到哪里去了呢?……我再找不回来那些日子,可它们分明都如此鲜活地存在于我的心里,并仿佛尤其因为重回了故地而复苏,于是从前的点点滴滴都浮现起来:
是在他第一次的工作坊里,我听他讲到大自然的韵律,才想到或许星座等等神秘主义的东西恐怕也不无道理。当时我请他给我一点建议,他问明我的生日(我这次才知道原来他的生日只比我早两天),说“或许你该了解一下冥想(Meditation,我更喜欢译为‘静心’)”。那时我才刚刚对冥想发生兴趣,惊异于他的回答,当然更没想到后来我会翻译了《》,并且会在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中都大大地因之而受益,以至于如今静心成为我生活中头等重要的事……
是在房间的那个角落里,我和H在Frank的工作坊上第一次相识、做拍档,并共同在练习中感受到原来人和人无须做什么或说什么就可以感觉到如此的亲密——那是一种我们所陌生的亲密。它既让我们感到激动、甚至流出了眼泪,同时又吓怕了我们,因此当活动结束H表示希望以后仍和我保持联系时,我已经开始想逃:因为恐怕自己并没有他所期待的那样好,练习只是练习罢了,亲密不过是一瞬间,而且他还是个异性……
是在房间靠中央的这个位置,我曾穿着短裙与靴子,在围成一圈的朋友们中间起舞——那是因为头天Frank看看当时状态低落有些自闭的我说:“你离你的激情有点远。”他当场决定:“明天你打扮得性感狂野地过来。”:)并让所有参加课程的学员第二天也都装扮出他们平常未向人展示的一面,因此有了我第二天的这一个舞蹈。我依然记得当我转圈的时候,周围每一个朋友给我鼓励的笑脸,在里是亮晶晶的……
是在房间的另一头,Frank有些焦急地催促我,希望我能够与一个我所讨厌的人和解,而我感觉到他误解了我本有的善意,因此与他顶撞起来。后来我们谈过了,他甚至告诉我说:“当你答应中午与我一同吃饭却又临时说不了的时候,我感觉到被拒绝和孤单……”
坐在房间里回想起这些,我的悲伤渐渐地沉重起来。屏幕上正放着Frank自己制作的关于他的“环球之旅”的影片。看到他在其中的影像,一些细小的表情与神态仍是如此熟悉,我才知道他仍是如此活生生地在我心中。三年来,我跟过很多位世界级的大师学习并为他们做翻译,Frank并不是对我影响最大或最亲近的那一位,而因为最后那次培训所留下的一点阴影(然而后来我发现,因为作为翻译近距离的接触,其实几乎每一位大师都有着“瑕疵”与软弱之处),我和他疏远了,也不再去多想。然而现在我才知道,我当然是爱他的——这个扎着长长的马尾发、居无定所、在世界各国讲学做治疗的年近七十而仍然帅气与活力十足的男人,在我的心目中有如一个不羁的骑士,与堂诘诃德一样充满浪漫的理想主义,然而比他更勇猛、更有力量,却又不乏孩童般的顽皮天真……
看着他在片中讲述自己是如何受到呼召要踏上这样的旅程(去宣扬“全球公民”的精神),在一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到哪里又是为何要去,以及他在哥伦比亚、中东、非洲等等国家所经历的挑战与学习,我有越来越多的感触:啊,之前我也有所耳闻这一切,然而今日我才能更好地看到他,看到Frank Cardelle作为人所走过的这一生。看到他并不仅仅是一个导师、长辈、智者、战士和英勇的行路人,更看到他在给予许多人爱和帮助的同时也在不断地经历挑战、学习、成长……
影片放完后朋友们对Frank的追忆更加深我的这一印象。最记得有几位跟他亲近的朋友说“Frank是我所认识的最唠叨的老师”,“他真是爱说脏话”,“他会有好多的,经常抱怨,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在他身边还是觉得很安全”……追思的过程里有人哭,也有时候我们一起笑,有人怀念他给自己生命带来的不同,也有人说他一定更愿意我们在他的葬礼上起舞。还有一位朋友为他念了一首写给他的诗,那起始是这样说的:“We are the ones we are waiting for (我们就是我们所等待的那个人)”……
而我把他最爱用为道具的那颗红红的心抱在怀里,缓缓说道:
“有人曾经说过:师傅就是那个走在同一条路上、只是比学生早行了几步的人。
“今天我更看到了Frank作为一个人,他的挣扎与困惑,他的努力与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