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a一位女案例的成因
The psychogenesis of a case of homosexuality I a woman (SE XVIII 147-72)
Uber die psychogenese eines Falles von weiblicher (GW XII 271-302)
英文版编者序言
现在翻译的是1924年版本经过相当大修改后的版本。
在将近二十年的间隔之后,出版了现在这篇文章,一篇关于一位病患的案例病史,虽然不完整,但十分精细。而正如“朵拉”的案例是他为《歇斯底里研究》所做的贡献,“朵拉”案例排他地处理了歇斯底里,他现在开始考虑关于女性性特质(femalesexuality)整体更深层的问题。他的研究后续导向他关于两性解剖差异的影响和女性性特质的论文,以及他的《新论》第二十三讲。除此之外,这篇文章还包含某些弗洛伊德后期对一般同性恋观点的详述,也包含某些技术关键点的短评。
一位女同性恋案例的心理成因
Ⅰ
女同性恋,虽然没有那么耀眼,肯定不会少于男性,但女同性恋不只是被法律所忽略,也被精神-分析(psycho-analysis)的研究所忽略。这个单一案例的叙述,类型上虽然不是太显著,但是在其中,可以完全肯定地追溯其心灵的源头和发展,而且,没有任何间隙需要特殊的注意。如果它这样的呈现,对相关的各种事件和对这个案例的研究所达到的结论,只提供了最一般的轮廓,却抹杀了所找到的诠释和诠释所植根的所有特征细节,那么用讨论一个近期的案例时所需的医学考量,就可以轻易地解释这样的限制。①【①中译注:每位治疗师都很清楚,案例的发表是很为难的事,既要考虑隐私权的部分,又要顾及重要资料的呈现,在取舍之间写作相当不容易。“朵拉”案例是弗洛伊德第一个发表的主要案例,他在前言中就指出了案例写作的困难,当时他用了数页的篇幅处理。而“女同性恋”是弗洛伊德发表的最后一个主要的案例,他只交代了这句话,看来此时弗洛伊徳对案例的写作已经驾轻就熟了。】
一位十八岁美丽而聪颖的女孩,在一个好地位的家庭中,却引起她父母的不悦和担心,因为她全心全意地爱慕着她所追求的一位大自己十岁的特定“交际女郎”。父母声称,尽管这位女士有响亮的名声,她不过就是一位高级娼妓(cocotte)。他们说,众所周知,她和一个朋友——一个已婚的妇人同住,和她有亲密的关系,而同时这个女人又和一些男人维持着杂乱的婚外情关系。这位女孩并未反驳这些邪恶的说辞,虽然她自己绝非不端庄、不规矩,但是她也没有让它们影响她对女士的崇拜。没有任何禁止和监督可以阻碍这女孩,使她不抓住每个稀有的机会,和她的所爱在一起、打探所有女士的习惯、在女士门外或电车站等好几个小时、送女士鲜花当作礼物……明显地,这一项兴趣已经吞噬了在女孩心中所有其他的兴趣。她一点也不为学业上的功课苦恼,也没有一点社会的功能或女孩的娱乐,且只和一些可以在这件事上帮助她或倾吐秘密的女性朋友维持关系。父母无法肯定他们的女儿和这位有问题的女士的关系有多久了,是否全心全意的爱慕已经逾越了界限。他们从未注意到他们的女儿对年轻男性有任何兴趣,女儿对年轻男性的注意也不感到愉悦;另外,他们确信她现在对这位女性的,只是她延续最近几年对另外一些同性别的人所表现出的一种感觉,在程度上更加明显,这已引发了她父亲的怀疑和愤怒。
她的行为有明显彼此相反的两个细节,这点是最惹恼她父母的。一方面,她毫无顾忌地在她这位不受欢迎的朋友陪伴下,出现在最常见的街道上,如此一来,她就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名声;然而,另一方面,只要可以和这位女士见面,任何的掩饰欺瞒、借口和谎言,她都不会不屑去说。某一层面而言,她太展现自己了,另一层面又充满了欺瞒。事实上,有一天,正如在这种状况下迟早会发生的,父亲遇见他的女儿陪着这位女士,这是他最后总是要知道的人。他和她们擦肩而过,伴随着恶兆的愤怒眼神。之后,女孩立刻冲出去,猛然跃过一道墙,跳下郊区铁路线经过的堑壕。她为这次无疑是严重的企图,付出了卧床相当久的代价,虽然幸运地,只造成一点点永久的伤害。在她复原后,她发现自己比以前更随心所欲,父母不敢那么断然地反对她,而那位女士,直到当时都还对她的殷勤冷漠以对,之后却被这次无疑是强烈热情的证明所感动,开始用更友善的态度对她。
这次事件过后大约六个月,父母寻求医学的建议,并且把带他们女儿回到正常心灵状态的任务交托给医师。这女孩的自杀企图,明显地向他们显示:在家中严格的管教手段无力解决她的异常。然而,在更往下走之前,需要分别去处理她父亲和母亲对这件事的态度。她父亲是一位认真、杰出的人,在他的心灵深处有着非常柔软的地方,但是因为他对孩子们所采取的严格,使他和孩子们有某种程度的疏离。他对独生女的处置,很多影响是来自于他太太。当他刚知道他女儿的同性恋倾向时,他进入一种暴怒之中,并且尝试用威胁来压制这种倾向。当时,他可能犹豫于程度相等却不同的观点之间——将她视为邪恶的、堕落的和将她视为心智上的受苦者。即使在她企图自杀之后,他也并非骄傲地认命,像我们一位医学上的同事所表现的一样,他的家族中也有一位同样的不寻常者:“哦,那只是一种不幸,像其他的不幸一样。”关于他女儿的同性恋,有件引起他深层痛苦的事,让他决定以所有的方法全力与之战斗。精神-分析在维也纳一般的低评价,并未阻止他转向精神-分析寻求协助。如果这个方式失败了,他还留了一种最强烈的反制方法:快速的结婚会唤醒女孩自然的本能,消除她非自然的倾向。
母亲对女孩的态度不是那么容易了解。她还是一位较为年轻的女性,明显地不愿放弃自身对吸引力的坚持。所有清楚的是,她并未像女儿的父亲一样,把女儿的迷恋当成是悲剧,她也没有那么怒火中烧。她有时候甚至享受着她女儿关于热情的信心。她的反对主要是因为她女儿具有伤害性,众所周知地展现感情所引起的。她自己有几年受到精神官能症困扰,而且很享受来自先生的关怀;她用非常不同的方式对待她的几个孩子,她对女儿是断然的严厉,对三个儿子却过度宠爱,最小的是在间隔很长时间之后出生的,所以还不满三岁。再去探查关于她性格中更多确定的事是不太容易的,因为病患谈到母亲时总是语带保留,这是由于只有在稍后才可以理解的动机,而关于病患的父亲,这点是没有问题的。
对为这位女孩从事精神-分析治疗的医师而言,有太多理由可以担忧与不安。他需要去处理的不是分析所要求的一种情境,只有在那种分析所要求的情境中,它才能展现出效果。正如众所周知的,分析的理想情境是当某人应该是他自己的主人,却受着他独自无法解决的内在冲突之苦,所以他带着困扰找分析师请求协助。医师于是和病态分割的其中的一部分手牵手地工作着,对抗着冲突中的另一部分。任何不同于此的情境,都会或多或少地不利于精神-分析,并且在既存的困难之外增加新的困难。那样的情境就像一位前卫的屋主,根据他自身的品位和需求,命令建筑师为他建造一座别墅;或者像一位虔诚的奉献者,委托一位艺术家在角落画一幅神圣的画,却是颂扬他自己的肖像,这和精神-分析所需要的状况根本不相符合。因此,经常发生的,是一位先生如下地指示医师:“我太太因神经而受苦,因为那样的原因对我不好;请治愈她,我们才能再有快乐的生活。”更惯常的结果是,这类的要求不可能实现——也就是说,医师不能产生先生寻求治疗时所要的结果。一旦太太脱离她精神官能症的禁抑,她便要离开,因为她的精神官能症是婚姻可以维持的唯一前提。或者,父母希望有人治愈他们精神官能症和任性的小孩,因为他们认为一个健康的小孩从来不会找他父母的麻烦,只会给他们带来愉悦。医师也许会成功地治愈小孩,但是在那之后,事情绝对会按照它自己的方式进行,父母现在会比以前更不满意。简言之,是某人自己来分析,或是被人带来,这并非无关紧要的事——是他自己或只是爱他的亲戚(或希望去爱他的人)渴望改变。
现今这个案例更进一步不利的特征,是这女孩无论如何都不是病人的事实(她自己并没有任何受苦,也没有抱怨自己的状况),要执行的任务包含的不是解决一种精神官能症的冲突,而是要转变性特质之性器组织(genitalorganizationofsexuality)的一种变异,使之成为另外一种。这类任务的达成——性倒错(inversion)或同性恋的移除——在我的经验中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相反地,我发现成功的可能只在特殊有利的情境下,即使如此,本质上,成功是在于对陷于同性恋的人,形成(迄今被关闭的)对异性之通路的可能,由此恢复他全然的双性功能。在那之后,留给他的是:是否选择放弃被社会诅咒的路径,在某些状况下,他已经这么做了。一个人必须记得,正常的性特质太依赖于在客体选择上的一种限制。一般而言,从事转变一种全然发展的同性恋成为一种异性恋,并不比从事相反的状况更有成功的希望,而除了为了好的实际理由外,后者从未发生过。
精神-分析治疗各种形态、伴随着多层面的同性恋,所达到的成功数目事实上并不十分显目。通常同性恋不能放弃提供他愉悦的客体,不能说服他相信如果他改变,他会再次在别的客体上发现他所弃绝的愉悦。如果他还是来接受治疗,则大部分是由于外在动机的压力,例如附在他客体选择上的社会坏处和危险,而这类保存本能(instinctofself-preservation)的成分,在与性冲动的挣扎中,证明它们自己太脆弱。于是一个人很快会发现他的秘密计划,也就是说,从他尝试后的显著失败中,他获得一种满足的感觉:他已经做了每件可能的事来反抗他的不正常,他现在可以问心无愧地认命了。当他企图被治愈的动机是顾虑到亲爱的父母和亲戚时,状况又有些不同。在这里存在着真正的原欲冲动,可以提供能量反抗同性恋的客体选择;但是它们的力量很少是足够的。只有当同性恋的固着(fixation)尚未变得够强烈,或有可观的异性恋客体选择之原初痕迹和遗迹(rudimentsandvestiges),例如,仍在摆荡或在明确的双性恋组织中,如此,一个人才能在精神-分析治疗中有较佳的预后。
因为这些理由,我完全节制自己,不提供给父母任何他们的愿望可以实现的前景。我只是说我准备仔细地研究这个女孩几个星期或几个月,到时候才能判断治疗要持续多久才可能影响她。实际上,在很多情况下,分析落入两个清晰可辨的时期。在第一个时期中,医师由病患那里取得必要的资料,并且让他熟悉精神-分析的前提和假设,向他展露由分析带出来的素材所推演其疾患的起源学重构(reconstructionofthegenesis)。在第二个时期中,病患自己掌握放在他前面的素材;他于其上工作,回忆起他可能明显潜抑的,并且尝试重复其他的部分,仿佛他以某种方式再活一次。以这样的方式,他可以确认、补充和修正医师所做的推论。只有经历这样的工作,透过克服阻抗,他才能经验到内在改变的目标为何,并且为自己获得信念,使他能独立于医师的权威之外。分析过程中的这两个时期并非总能彼此明确地区分;这点只有当阻抗遵循特定状况时才会发生。但是当这点是如此时,一个人就可以将这两个阶段类比为一段旅程。第一段包括所有必要的准备,在一个人手中拿着车票,最后上了月台,确保在火车中有了一个位子之前,今日仍是如此复杂而难以影响。之后,他才有权利和可能旅行到一个遥远的国家;但是在所有这些初步的努力之后,他还未到那里——事实上,他并没有离他的目的地更近一英里。这件事的发生,必须要靠这个人,使旅程本身从一个车站到下一个,这部分的表现,可以比拟为分析的第二个时期。
现在这个病患分析的过程,遵循这两个时期的模式,但是它在第二个时期开始之后并未继续。无论如何,阻抗的一种特殊群聚,使得全然确认我的建构变为可能的,也可能在宽广的轴线上获得对她性倒错(inversion)之发展方式的充分洞见。但是在将分析的发现串联起来之前,我必须处理一些可能是我自己已经触及的、将会引起读者特殊兴趣的关键点。
我已经将预后视为部分端赖于女孩在满足其热情上有多成功。在分析期间我所获得的资料似乎在这个层面上是有利的。对她所爱慕的客体,个案所享受的不超出几个亲吻和拥抱;如果我们用这类的形容,她的性贞操仍是完整的。至于这位最近引发她至今最强烈的妓女,女孩总是受她冷淡以对,任何比亲吻她的手更进一步的动作从未被允许。当女孩坚持她爱的纯洁和她对身体的嫌恶,反对任何性交的想法,她也在形成一种必要的品德。可是,当她夸耀她美好的爱人有着和她一样的好出身,却只能被恶劣的家庭环境逼入她现在的处境,她可能并非全然是错的;尽管她(中译注:指女士)的境遇如此,她仍保留了许多性格上的高贵,因为每次她们碰面,这位女士总是建议女孩撤回对她自己和对一般女性的,她坚持拒绝女孩的殷勤,直到后者企图自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