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认为,相对于来说,所有其他的治疗技术、流派的分别,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共情,是治疗必备的基础。
为什么这么认为呢?因为在治疗中,如果没有共情,至少会出现两个问题。首先,你会发现,病人真实的感受是什么,很难从言说本身去发现。有些时候,病人在说着“欺骗自己的谎言”,在欺骗自己之余,他也欺骗欺骗治疗师。另外一个同样很重要的因素是,如果没有共情做基础,你很难分清两个人在同样的症状表现底下,心理感受上微妙的区别。而这些微妙的区别,对于治疗来讲,有着致命的重要性。
比如,当一位妻子说起和丈夫的情人打交道的过程时,她轻松地笑着。可是,治疗师共情到的是她的极端的愤怒和仇恨。后来,她也承认当丈夫的情人离开后,她一直在发抖。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妻子在面对丈夫的情人时都有同样的反应,另一位妻子可能会真的很轻松,最后你会发现其实她早就想离开丈夫了。
Dedecms自动采集插件这些不同的都可能是深藏于心的。前一个妻子可能会觉得仇恨是件很不善良的事,所以她压抑着;后一个妻子可能觉得想和丈夫离婚是件很不善良的事,所以她也压抑着。可是,敏锐的治疗师会在最早的时候就将自己代入到病人的角色里去,并感受到对方真实的感受,从而让两颗心灵始终走在同一条路上,而非貌合神离。
有一句中国的俗话来形容共情的状态最好不过,那就是——“鬼上身”。当巫婆认为她们能模仿死人说话并代表死人和活人沟通时,我们可以认为她就是在和那个死者神入式地共情。
有人问:没有经历过的事,怎么去共情?经历了很多事,是否就一定能共情?
笔者认为,经历重要,那只是因为经历有可能会激发体验,但却不一定会激发体验。就象一个谈了一百次恋爱的人,不一定就是爱情专家;而一个只谈过一次恋爱的人,也不一定就更没有体验。歌德暗恋了一次,就写出了《少年维特的烦恼》,谈了几十次恋爱的人,未必有他那样细致的感受。体验,和经历不一定成正比。这就是为什么并不是年长的人就一定能给年轻的人做咨询,而年轻的人,也不一定就不能给年长的人做咨询一样。
有些时候,某些个人经历反而成了我们与病人共情的障碍。我们可以在日常生活中观察到两个人如下的对话:
A说:我老公脾气不好,以前恋爱的时候还好,结了婚就变了,经常发火。
B说:哎呀,我老公还不是一样,有时候饭端上了晚了点都要骂人!
大家可以观察到,她们看似在说一件事情,其实在说两件事情,两件相关、但并不相同的事情。B并没有和A共情,因为B想到的是属于自己的情况,织梦CMS全自动采集插件此情况和A的情况是有区别的。严格地说,她们貌似在“共鸣”,其实是在“自说自话”。
另外一种情况是,治疗师对来访者施与廉价的同情。
A说:我老公脾气不好,以前恋爱的时候还好,结了婚就变了,经常发火。
B说:遇到这种老公,是挺让人心烦的。
以上的两种情况,都很难说是共情。
那么,什么是共情呢?
在治疗的过程中,我们对治疗师的共情要求是“用病人的心理来感受病人的感受”。这个才叫共情。那么病人的心理是怎么揣摩到的呢?通过病人前期的叙述,通过对病人的共情。如同“鬼上身”一样,你变成了那个人,用那个人的声音说那个人要说的话。
普通人不可以“鬼上身”,但我们可以“共情”。为什么?因为全人类都有相同的集体无意识。
先引用清代文学评论家金圣叹对《水浒》的点评,极好地说明了什么叫共情。
“非淫妇定不知淫妇,非偷儿定不知偷儿也。谓耐庵非淫妇非偷儿者,此自是未临文之耐庵耳。……若夫既动心而为淫妇,既动心而为偷儿,则岂唯淫妇、偷儿而已。惟耐庵于三寸之笔一幅之纸之间,实亲动心而为淫妇,亲动心而为偷儿。既已动心,则均矣。又安辩恣笔点墨之非入马通奸,恣笔点墨之非飞檐走壁耶?”
金圣叹,这位“非专业人士”的这段话是我看到的对“共情”最好的描述。
所谓共情,就是“亲动心”。亲动心而为强迫症,亲动心而为抑郁症,dede自动采集亲动心恐惧,亲动心冲突。共情,无非“亲动心”而已。
现在我们重新来看两个女人的对话。
A说:我老公脾气不好,以前恋爱的时候还好,结了婚就变了,经常发火。
B说:似乎有这样一种感觉,他陡然变化了,不适应,失望,甚至觉得上当受骗。
好,这个就叫“亲动心”。她们现在在谈一件事情了,谈A的事情。B是治疗师,就要放下自己的问题,去A那里“亲动心”,而不是陷在自己的感受里去揣测对方的感受。
亲动心到了极高明的时候,男人可亲动心为女人,女人可亲动心为男人;异性恋可亲动心为同性恋,妻子可亲动心为第三者。
人性中本已蕴涵了各种可能性,只是为了我们的那点可怜的道德观、价值观而起了分别心。分别心一起,共情的可能性就被阻遏了。
我曾经接过这样一个女性病人,她的症状是性饥渴到了无法忍耐一时一刻的地步。我马上就要!她常常在电话里通知她的几个男友中的一个,并不加选择地在汽车、厕所或任何地方做爱——不做不行,如果她的男友无法即传即到,那么她就随意地在街上设法勾搭一个男人。我问我的同行们,你们能与她共情吗?女咨询师们全体摇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迅速而不由分说,而且骇笑。这个骇笑就是分别心,就是要“与之划清界限”的意思。
“与之划清界限”的意图,首先是为了取悦我们的超我,其次,也把我们置于了一个安全的位置。咨询师通过摇头和骇笑,表明了自己站在健康者的位置上,而那个性亢进的女人是病人。她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我们在岸上,她在水里,我们可以同情她,同情她的前提首先在于,我们要保证我们是在岸上的。这一同情的底下,其实隐藏着优越感。
只有当我们能够做到在哲学态度上,真正没有分别心的时候,我们才能够沉下心来发现,其实在病人是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有在我们身上发生的可能性,我们也有自己的混乱、疯狂和病态,这些混乱、疯狂和病态正是生活的一部分。
只有咨询师在很大程度上泯除了道德伦理上的分别心,价值中立才不会只是一个口号,共情才能真正地发生。
成功的治疗师,必须要具有分裂自己的能力。
如何分裂?一方面,他坐在治疗师的位置上,运用专业技术倾听、思考、分析、感受(作为治疗师的感受,即反移情)。另一方面,他的一部分意识从自身分裂出去,到病人那里去“鬼上身”了。他的一部分能量变成了坐在对面的这个蓬头垢面、泪流满面的人,他用她的混乱的语调在说话(在心里),用她的挥舞的手在打手势,用她的心灵在思考、在感受。
我举个例子,有个女病人来我这里治疗,她的自我评价非常低,觉得自己是“废物”、“没用”。其实她是个名牌大学生,成绩相当优秀。进入单位以后,自己觉得自己不行。偶然听到老总跟别人在说话:“如果这次不行就算了。“她觉得是在说她不行,要把她辞退了。为了面子,她决定在被辞退前主动辞职。领导非常吃惊,以为她对待遇不满意,又是给她加工资,又是给她换大房子,还问她到底有什么想法。
她面对自己的下属都觉得抬不起头来,觉得自己不如他们,不如每一个人。
我坐在她对面,一方面,我觉得她的很多类似自我贬低式的反应近乎可笑,我也可以理性地找到这种思维方式和她童年经历的因承关系。但另一方面,我同时感到的是心抽紧、惶惑、羞愧等种种难受的感觉。我明白那种“他们都比我强”的感觉是如此真实地折磨着“我共情着的那部分”,也折磨着她。
这个就叫分裂的能力。
当然,投出去了还要收得回来,收不回来就糟糕了。
收不回来也就不叫“分裂的能力”了。能量投到了对方身上“上身”,还能重新拉回来到自己内部。这样的治疗师,才不会因为治疗的缘故让自身感染疾病。从这个意义上讲,治疗师和病人本质上还是两个人。
因为病人不存在分裂的能力,我“共情着的那一部分”对于病人来讲就是“全部”。这个区别,是病人和治疗师在共情意义上的唯一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