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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伯格是让当代系统化的杰出人物,他最主要的工程(1975,1976,1980,1984)就是以真诚的整合及无所不包的方式,将传统本能理论和佛洛伊德结构理论中主要的特色、克莱恩与费尔贝恩的理论、佛洛伊德学派心理学的发展观点——尤其是贾克森对早期认同之病态型式的研究——组合起来,同时他关切的范围还包括从治疗严重病人时所面临的最细节和具体的临床问题,到后设心理学最抽象的部分。对于古典临床原则认为诠释在造成有意义的改变上所占有的中心位置,他坚定地支持;然而在探索分析师的性格,以及分析师热烈的经验在分析程序中的关连上,他也是一个关键人物。
不过,大量使用专用术语让他成为当代精神分析作者中最不易理解的人之一,他的基本参考准则始终一致,一旦理解就能获得必要的概念地图,上面还标示着寇哈特造访各个人类经验领域的图表。广义来说,肯伯格的贡献可以在他将三种相当不同的人类经验发展理论——也就是佛洛伊德、贾克森/马勒、克莱恩——以层次体系整合的脉络中确定,同时也只能在这个脉络中正确地理解他。
让我们回想一下佛洛伊德发展观点中的主要特色:人类一出生就具有大量以身体为基础、有关于性和侵略性的冲动,它们在童年早期过程中相继展开。这些冲动在伊底帕斯时期的生殖阶段增强到最高点,在那时,人经验到这些冲动的乱伦与弒父的目标极度危险。心灵正因为要疏导这些危险的驱力而变得具有组织和结构,以便获得驱力所能提供的最大满足,同时让它们反社会的意图能隐藏起来,以及/或是被转移。
贾克森结合了自我心理学领域中许多人的贡献,其中也包括了马勒,她主张人类心灵的诞生和身体的诞生并非同时发生的。一个分明而可靠的个人自我感在生命最初的十八个月中逐渐产生出来,在较早的存在模式中没有独立的自我感,而是如同她所概念化的,一种散漫地与母亲之间共生的融合。贾克森相信,母亲的能力与生理资源,在一段长久的时间里被体验为存在于他的自我界限内,分开的自我只有在分离-个体化的程序中才逐渐成为有系统的整体,当孩子的自我能力成熟与发展后,才可能在心灵上与母亲分化。
在克莱恩想象的人类经验本质中,我们有两种与生倶来的强烈、原始而又热情的模式可以和世界产生关系:一种是爱慕的、彻底关怀并深刻感恩的爱,一种是有恐怖摧毁性的、糟蹋的且怀抱强烈嫉羡与恶意的恨。我们的爱创造了与被体验为善意及抚育的他人间,关怀及修复关系的可能性;恨则创造了与被体验为邪恶及危险的他人间,侵略性且互相摧毁的关系。从出生后的最初几个月直到死亡,所有人终其一生都努力地调和这两种经验模式,这么做不仅是为了保护善意和爱的经验,不让它受到恨与毁灭性感觉的污染,也是为了将在这两种经验中运作的两极化编织在一起。
虽然佛洛伊德、贾克森与克莱恩有某些共同处,但他们对心灵及它的起源、根本特性与张力也提出相当不同的看法。肯伯格不顾这些理论上的界限,因为他认为这些不同的看法之间有潜在的互补性,此外他还将有关内化客体关系病态上所做的贡献组合在一起,并觉得这个议题在理解严重的性格疾患上特别中肯。在某种程度上,肯伯格将这三种理论堆栈在一起,创造出一个详细而又复杂的建构,用以理解情绪的发展和心灵的冲突,并根据严重程度来定位心理病态。
发展模型
和贾克森与马勒一致的是,肯伯格也想象婴儿在生命最初的几个月中乃是根据的数价挑出经验,因此婴儿摆荡在性质极为不同且显然相异的两种情感状态间:愉悦的满足状态和不愉快的痛苦挫折状态。自我与他人在两种状态中都是没有区分的,也就是说,在母亲和婴儿之间没有分别。在一种情境中,满足的婴儿感觉到,他与使他满足以及给他快感的环境是融合的;而在另一种情境中,挫折且充满张力的婴儿感觉自己受困在一个不能给他满足而又痛苦的环境中。
在肯伯格的系统中,第一个主要的发育任务包含在心灵中澄清什么是自我、什么是他人(将自我形象与客体形象分开)。如果这项任务没有达成,就无法产生独立且分明的稳固自我感,也无法在内在与外在间发展出稳定的界限,于是婴儿无法清楚区分自己的经验和心灵,以及他人的经验和心灵。第一个主要发育任务的失败,是精神分裂状态最重要及关键的前兆,所有精神分裂症的症状,例如幻觉、妄想、心灵的破碎等,都来自于在区分自我和客体形象上根本的失败。
第二个主要的发育任务是克服分裂。在区分自我与客体形象后,它们仍然维持情感上的隔离:善意和关爱的自我形象,以及善意和令人满足的客体形象被正向(性欲)的情感连接在一起,并与被负向(侵略性)情感连接在一起的坏的、憎恨的自我形象,与坏的、挫折的客体形象区分开来。一旦克服了这种发展上正常的分裂后,婴儿就能发展出经验到同时是好与坏、令人满足与挫折的“完整客体”的能力。
和客体形象整合同时发生的,是自我形象的整合,现在自我被感受到是完整的,被体验为同时是好与坏、关爱与憎恨的。这种整合使基本驱力的性情有可能被整合,因为好与坏的感觉结合在一起,爱或恨单独存在时的强度缓和了。当第二个发育任务无法达成时,会导致“边缘性”病态;和精神分裂相反的是,边缘性在发展上能区分自我和他人影像,但患者防卫性地从将好与坏情感与客体关系接合在一起的能力上撤退了。
透过以上论述,肯伯格建立起发展的阶层并和心理病态的程度相呼应。在第一个层级中是种种精神分裂病态,那些无法完成第一个主要发展任务(如同贾克森所推断的)的人,无法建立介于自我与他人之间的清楚界限。在第二个层级中是种种边缘性人格,那些能体验到存在于自我与他人间的清楚界限,却无法完成第二个主要发展任务(如同克莱恩所推论)的人,则无法将爱与恨的感觉整合为与复杂的他人间更为完整而又矛盾的关系。而肯伯格的第三个层级是佛洛伊德将精神官能症当成结构性冲突的古典理论,它反映出在具有较高级性格发展的心理病态中,自我-客体界限是完整的,而且自我形像和客体形象也都是整合的。
在一开始,肯伯格的系统中是没有驱力的。在早期发育的过程中,婴儿四散的好与坏情绪状态开始合并并形成性与侵略的驱力,一段时间后,和令人满足的他人间,被主观标示为善意、让人愉快及让人满足的互动,合并成一种寻找快感(性欲)的驱力;同样地,一段时间后,那些和令人不满足的他人间,被主观标示为坏的、让人不偷快及让人不满足的经验合并成摧毁的(侵略性)驱力。此时孩子们想要与好客体之间的愉悦经验增强至最大限度,并且想摧毁那些激起不愉快经验的坏客体。
从有力的情绪状态中出现的性和侵略的力量,主宰了早期客体关系。在肯伯格的解释中,它们本身就是冲突的,佛洛伊德的解释也是如此。由于性欲的冲动充满了童年的性的目的(乱伦),所以被经验为有反社会和危险的潜力;而(一旦分裂被克服后)侵略性冲动也带有危险,因为它们会针对那些爱的客体,因此肯伯格对心理病态所做的发展分级系统中,第三个层级就是精神官能症。那些已完成自我与他人分离并克服分裂的人,才有资格产生构成古典佛洛伊德学派病态理论中,那种介于冲动和防卫之间的精神官能症冲突。
肯伯格的做法和贾克森一样,经由将驱力视为起源于以早期客体关系为依据的复杂发展顺序,他将佛洛伊德的驱力理论扩展并加深。对佛洛伊德而言,驱力是必然且天生的,但对肯伯格来说,驱力仍需仰赖天生的素质,并在最后于与他人的互动中锻炼出来,因此也可以说是在发展中建构起的。
肯伯格将这些理论堆垒在一起,并藉由在古典驱力理论下挖掘并树立新的支架,保留了佛洛伊德的基本理解,他认为精神官能症是由本能冲突造成的,同时他也采用克莱恩学派理论、客体关系理论与自我心理学,用以理解更为严重的心理病态。
性格与爱的关系的病态
肯伯格对佛洛伊德学派理论的修订似乎相当抽象,但它们对于理解人根本上是怎么一回事仍造成极大的影响。在古典佛洛伊德学派理论中,性格的中心是占有支配地位的本能满足模式,但肯伯格认为性格的中心是病人内在客体关系的发育程度。藉由比较佛洛伊德与肯伯格将性格分类的方式,可以告诉我们肯伯格的革新对佛洛伊德学派理论带来多大的影响。
一九二〇年,佛洛伊德(和卡尔•亚伯拉罕的合作中)根据本能组织的层次将人分类。当性欲经历其发育阶段时——口腔、肛门、阳具和生殖器——它的目的和客体一定是多变且多样的(多相变态〔polymorphously perverse〕);但在每个阶段中,佛洛伊德推论某个性欲的目的会占优势并对其他目的形成霸权,而日后于成年期出现的心理病态种类,是由性欲固着点(libidind fixation point),也就是有最强数价的某个童年性欲阶段所决定。因此,佛洛伊德和亚伯拉罕相信忧郁症是口腔期固着的结果(来自对抚育的渴望以及被抛弃的感觉),而强迫型精神官能症源自肛门期的固着(详见第一章)。在正常范围中的人们也能根据他们占优势的性欲组织被分类为口腔性格、肛门性格、阳具性格,以及心理健康的模范——生殖器性格。
口腔、肛门或阳具性格是什么意思呢?我们的经验能被无限的方式组织及处理,根据古典的理论,占优势的性欲固着提供每个人一组以身体为基础的最主要隐喻,所有的经验都根据它而组织起来。且让我们看看亚伯拉罕对强迫型(肛门)性格描述的摘录:
有时肛门性格似乎将它的标志烙印在拥有者的相貌上,特别是呈现出一种阴沉的表情……以及无礼……。鼻孔的线条总是紧端的,加上稍微上扬的上嘴唇,这两者似乎是这种人最明显的脸部特征。有时候他们会给人一种彷佛一直在闻什么的印象,这个特点大概能回溯到他们从嗅觉中得到嗜粪癖的快感。(1921)
在佛洛伊德/亚伯拉罕的系统中,即使是最成熟的性格型态也一样是以身体部位与程序为基础,只不过最主要的器官及活动转换成不同的性欲组成要素罢了。赖希(1929)对“生殖器性格”(genital character)提出了以下的描述:
因为有能力得到满足,他不需要透过强制或压抑就能做到一夫一妻制,但是在合理的动机下,也能更改他的客体而不受伤。他不会因为罪恶感或是道德的考虑而追随他的性欲客体,而是因为对乐趣的健康欲望而维持忠诚,因为忠诚满足了他。如果他对多个对象的欲望和他与爱的客体间的关系有所冲突时,他能控制这个欲望而不需要压抑它;但当这些欲望过度干扰他时,他也能向它们屈服,并以实在的态度去解决之后产生的真实冲突。他几乎没有任何精神官能症的罪恶感。(P.161)
肯伯格最重要的贡献之一,是有关于爱的性质及爱的能力,在这里我们最能清楚看见他在古典豪宅中所做的激进改革。在肯伯格爱的关系系统中,最严重的人是在无法建立及维持自我和他人间稳定界限的脉络中经验到爱和性。对他们而言,和别人的关系不是发生在从独处到亲密关系这个连续在线,反而是一种要不就是没有关系,或是一种完全、混淆且往往十分恐怖的融合。
举个例子。到了中年,罗伯(Robert)已经放弃了和真人之间的性经验,他将自己较早的性接触描述成有如天摇地动般,这让他体验到性兴奋是一种危险又兴奋的恐怖状态。他的母亲有临床忧郁,父亲则在他三岁时过世,童年时他长期处于孤立状态中,以至于和吸引他的女人约会时,他感觉自己几乎想立刻强迫性地发生亲密的性接触。
兴奋的感觉令人无法忍受,它使他在急迫地需要占有以重新获得控制和完整感觉的女人面前是完全脆弱的,如果他不能成功地和这个女人上床,接下来好几天他都会感到心烦意乱;但要是成功了,他又会感觉到一股想摆脱她的强烈需要,于是接连好几天都处于把自己保护得很好的孤立中,并觉得自己在这种孤立中会完成最好也最有创意的工作。
罗伯的淫欲有一种未分化的特性,女人对他而言似乎极少是可区别的人。她们最重要的特性就是在他心中激起了危险的兴奋。到了前中年期,除了和妓女,他已放弃和其他女人之间的性,因为只有在和妓女的接触中他能控制,让这些女人较不扰乱也较不危险。到最后,只有在自慰幻想中的完全控制才能提供他所需要的保护,避免性的欲望在自我完整性上打开危险的裂缝。
在肯伯格的解释中,身处边缘型病态范围中的人,是在无法将好与坏客体关系整合为一个单一又复杂的关系的脉络中体验到爱与性。对他们而言,性欲往往定调在极为特定的情节中,由于它变态、且往往是暴力的性质过于扰乱,以至于无法被整合进关系中温柔与亲密的一面。
乔伊(Joyce)是一位二十多岁的作家,能在许多不同的情境中和不同类型的男人体验性的兴奋,但无论是和男人在一起或者是自慰,她都只能藉由唤起被粗暴地对待和惩罚的幻想达到高潮。她的父母都是极为自我专注而的人,童年时他们往往长时间地忽略她,把她丢在一边,而当他们和乔伊在一起时,却残酷地戏弄她。分析的探索发现,只有当一个男人对她够专注到去惩罚或虐待她时,她才能感觉到真正的连结;而经由认同男人的施虐狂,她才能感觉到自己的毁灭性得到安全的涵容。
虽然她会和感受到被关爱与亲切的男人形成关系,私下却相信所有男人都会虐待人,如果现在没有,不久后也一定会开始。在爱与温柔的脉络中放任自己达到高潮,在她的中是极为危险的;爱必定会被她自己的侵略性或这个男人变成毁灭性的转变所摧毁,只有藉由激起她已经知道、了解并且不会被吓一跳的虐待影像,她才觉得安全并能纵情于性中。讽刺的是,乔伊和男人的关系只能维持很短一段时间,当她认定他们不够友善或是对亲密关系没有兴趣时(也就是当她感觉他们实际上符合自己所需要的性幻想),她便中断关系,转身寻找另一个她能亲近的男人。
哈罗德(Harold)的性也能以类似的激烈分裂来描述。他和女人间的关系往往是无性的,虽然他有丰富的性幻想生活,但他的交往基本上都是柏拉图式的关系,而且他会在回顾过往恋情时担心自己对过去和他发生性关系的女人是否太过侵略性及强迫。这些基本上是柏拉图式关系的女友中,有一位有着慢性阴道疼痛及广泛的性压抑与恐惧,她允许哈罗德一年和她性交一、两次,但他得在阴茎上涂抹抗生素药膏,慢慢地插进去而且很快地抽出来。
在肯伯格的架构中,乔伊对性的体验被放入遭到两极化的善与恶、爱与恨所撕裂的边缘世界中。性的热情充满了和侵略与暴力有关的意义,爱与温柔无法和性欲整合在一起,因此乔伊只能藉由妥协的安排让自己获得性的释放,在这个安排中,施虐与被虐在幻想中上演。而哈罗德唯一能允许自己性交的情况,是提供自己作为一个涂药器,藉由仰赖外在的仪式涵容并控制他预期中的侵略性。
精神官能症程度所牵涉到的爱和性,在肯伯格的系统里乃是以古典的冲动-防卫冲突来理解。精神官能症病人已经建立起自我-客体分化,并克服了分裂,他们以一个整合后的自我和完整的客体建立关系,而他们的困难则和冲动的冲突有关(这和彼此分离的自我版本间无法调和的分裂形成对比);至于肯伯格对葛萝丽亚(在第一章中曾讨论过的个案)的理解和佛洛伊德大致相同,她的关系是完整客体关系,受伊底帕斯冲突及后来的压抑所连累。
透过将佛洛伊德的系统放在一个更广泛的参考准则脉络中,以及藉由让佛洛伊德的驱力心理学起源于早于它的自我分化和客体关系的发展程序,肯伯格所做的整合保留了大部分佛洛伊德的系统。在这个经过修订的佛洛伊德学派理论中,性仍然扮演重要、却不再是原因的角色,性的意义起源于自我-客体关系组成的更早且更深刻的结构,就像肯伯格强调的,“正是内化与外在的客体关系世界维持性的生命,并提供了‘无穷的’性满足的潜力。”(1980)
精神分析文献近年来最有趣的意识型态战役之一,就发生在肯伯格与家们之间。区隔两派的某些议题是很值得注意的,因为它们反应出两种位置间的差异,一种是改革者的位置,像肯伯格,他仍然对佛洛伊德思想的某些基本特性维持忠诚,而另一个是更为激进的位置,例如寇哈特,则完全抛弃了佛洛伊德的驱力理论。
肯伯格认为寇哈特的自体心理学降低了身体、性,以及(尤其是)侵略性的重要性,他认为最重要的动力斗争发生在爱与恨之间,而这些冲突必定会表现在对分析师的中。第六章中曾提到,寇哈特认为侵略性及冲动的性都是自恋受伤的副产品,在他的理论模型中,人们努力地想达到自体组织及自体表达,但在肯伯格的模型中,人们却是为强烈的爱与恨的热情所撕扯;寇哈特认为自恋的人企图保护一个脆弱的,肯伯格将自恋的人看作是藐视、贬低别人的;寇哈特认为分析师应该要同理地反映出自恋患者的自体经验,让更为统一、更稳固的自体能够发展,肯伯格却相信分析师应该诠释自恋患者潜在的敌意,才能让更为整合的客体关系有机会发展。这两种往往互为镜像的方式之间的张力,对精神分析理论的发展带来鼓舞的效用,并扩展了治疗者临床选择的范围②。【②参考米契尔(1988,1993)关于企图将寇哈特种种理论的特点,与肯伯格对自恋及侵略性的看法整合在一起的方法。】www.nmgpsy.com内蒙古心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