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史询问方式
会谈里的病史询问部分,应该包括两项需要同时达成的目标:一个描述性的,以及一项动力式的诊断。为了达到这两项目标,医师必须维持一种灵活的会谈方式:从对特定事实的结构式询问(例如症状、家族史、压力源与疾病持续的时间等等)移动到非结构式的聆听方式,体察病人思考过程的自然起伏与流动。经由结构式和非结构式这两部分的病史询问,诊察者可以用一种精细调节的评估方式,来了解医病互动。克恩伯格将某一种动力式会谈的方式,也就是“结构性会谈”定义为:一种系统化的运作,从探询症状群开始,再转移到主动于此时此地(here-and-now)防卫机制在病人与会谈者的关系里作用的情形。
首先会谈者必须创造一种让病人感觉可以自在述说的气氛。初学的精神科住院医师常犯的错误是,为了获取病史和症状的资讯,而太具侵略性地质问病人。另一种常见的错误是采取伪分析式(pseudoanalytic)的态度,以节制(abstinence)、完全沉默(virtual silence),以及被动性(passivity)表现出来;本来亲切温暖而风度可亲的住院医师,和病人会谈时突然变得生硬而缺乏弹性、过分正式,以及冷漠。更进阶的会谈者,则能够成为关系里的主动参与者,而要达到此一境地,需要亲切而同理地试图理解病人的观点。
如果能够允许病人先自由地漫谈一阵子,精神科医师就可以获得许多信息。一开始所说的话,是试图促进病人的漫谈(例如“多告诉我一点”“请继续说”“你会有那样的感受,我可以了解”“那一定让人很不舒服”等等)。这种从自由联想所获得之信息的特殊性,可以被研究呈现的证据所支持。安德瑞森等人使用正子扫描研究特定聚焦的程序(一个人主动回想过往的经验)和随机的程序记忆(指未经筛检地回想以往的经验,接近于自由联想)两者之间的差异,发现这两种记忆型式有显著的不同。与随机的程序记忆有关的、自由而不受限的心智活动,会促发关联皮质(associarion cortex)大规模活化,这反映了对过往经验的主动提取(retrieval)、以及对未来体验的计划。因此,在会谈中交替地允许病人漫谈联想、并促使他紧焦于某些特定专项,可以产生不同类别的心智活动,会谈者也可以获得不同型式的有用信息。
除了厘清基本病史及心智状态外,从病人联想的模式,会谈者亦可以辨认、发掘出重要的关联性。病人述说事件、相关记忆、关注焦点,以及其他心理议题的顺序极少是随机的。数学家很久以前就知道,任何人都不可能说出一长串随机排列的数字;在很短的时间内,这些数字便会开始以有意义的方式排列。心灵(mind)喜爱秩序甚于纷乱,病人的述说也是一样。铎奇和墨菲据此原则,以著称的“相关性回忆法”,做为其会谈方式的基调:
这种方式……不仅包括记录病人说了什么,这包括他如何提供这些信息。重要的不只是病人说出了他的困扰,也在于他是在会谈的哪个阶段说,以及他如何将想法、困扰以及对身体和之困扰的回忆等等彼此相互连结。
虽然病人在意识层面为症状所阻挠,但其叙说之顺序,仍可以提供关于其无意识层面关联性的线索。举例来说,一位由双亲陪伴前来进行精神科评估的三十一岁男性,当父母和社工师在另一栋建筑物里会谈时,他则单独和精神科医师开始进行会谈。这位年轻人起初向医师抱怨他一直以来都无法持续工作,突然,他变得非常,因为他不确定父母在哪儿。医师向他解释,他们就在隔壁的大楼里与社工师会谈,病人于是询问是否可以用医师的电话联络他们。这位医师悄悄发现,病人对父母行踪的焦虑,就紧接着在他抱怨无法维持工作之后出现。他询问病人,这两件事之间是否有所关连?在反思片刻后,病人承认,当他离开父母去工作时,就会担心可能有什么事会发生在他们身上。这类的意见交换,引发出一些颇有进展的讨论,去探讨病人关注的焦点:他担心自己的成长与独立,会对父母产生破坏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