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将谈论一个字母。
谈论第一个字母,如果我们相信字母表,相信我专注于这个字母的绝大多数反思。
那么,我将谈论字母a,这个第一个字母似乎有必要在书写(écriture)中,在有关书写的书写之进程中,在一种书写内部的书写之进程中,被不时地引入“差异”(différence)一词。书写的不同轨迹,在某些确定的点上,发现自身和一个显而易见的拼写错误,发生了交叉,那样的错误违背了规定书写并使之得当的纪律和法则。在事实(facto)或理论上,我们总可以消除或减少这样的拼写错误,并且,在这些每次都被不同地分析,但说到底是一样的错误之情形里,我们发觉它是严重的或不恰当的,即,根据最坦诚的假设,它是引人发笑的。因此,即便我们试图悄悄地忽视这样的违背,我们给予它的专注,也会——仿佛是由某种沉默的讽刺规定的——在这种字母替换的听不见的错置中,被人提前认出。我们总可以表现得它好像没有产生什么差异一样。我必须一开始就说,我的解释与其说是证明这个沉默的拼写错误的合理,或为它辩解,不如说是引人注目地强化它的游戏。
另一方面,请原谅我,如果我至少潜在地提到了我已经冒险发表的一个或另一个文本。因为我愿在某种程度上尝试的事情(虽然这在原则上,在其最大的程度上,由于本质的理论的原因,是不可能的),恰恰是面对我暂时称呼的具有新拼法的“延异”一词或概念时(虽然延异在字面上既不是一个词语,也不是一个概念,正如我们应该看到的),把我能够实现的——更确切地说,允许它强加给我的——不同的利用方式,聚为一束(faisceau)。我在这里坚持使用“集束”一词,有两个原因:一方面,问题不是像我之前的那样,描述一段历史,不是一个文本接着一个文本,一个语境接着一个语境地详细地叙述各个阶段,表明每一次强加这种书写之混乱的经济;我们关注的毋宁是这种经济的一般体系。另一方面,“集束”一词似乎更适合暗示,这里提出的聚集具有一种交错、一种编织或一个网络的结构,它会允许意义或力量的不同路线和不同线索再次分开,正如它们总准备着和其他的路线或线索结合起来。
所以,让我们初步地想起,这个独特的书写之介入,已在一个有关书写的问题之写成中,得到了明确的表达:它不只是为了震惊阅读者或语法学家。那么,事实上,这个书写的差异(a对e的取代),两个貌似元音的记号之间,两个元音之间的这个被标出的差异,恰好保持为纯粹书写的:它被写下或被读出,但它不被听到。它无法在言语中被理解,并且我们应该看到,它为何同样超出了理解的一般秩序。它被一个沉默的标记提出,那标记是一座缄默的纪念碑,一个人甚至可以说,一座金字塔——我们想到的不仅是印刷体的大写形式(A),还有黑格尔的《百科全书》中的段落,在那里,黑格尔把符号的身体比作一座埃及的金字塔。所以,差异的a,不被听到;它保持为沉默的,秘密的,谨慎的,如同一座坟墓:oikēsis。 由此,让我们期待一个场所的轮廓,家族的遗迹和专有者的坟墓, 在那里,死亡的经济(l 'économie de la mort)是由延异生产的。这块石头——既然一个人知道如何破译它的铭文——几乎宣告了僭主的死亡。
它是一座甚至不能产生共鸣的坟墓。事实上,我无法通过我的话语,无法通过我此时在法兰西哲学协会(Société Française de Philosophie)面前表述的言语,来让你们知道,我到底在谈论什么样的差异。我只能通过一种关于书写的十分间接的话语,来谈论这种书写的差异,并且,我每一次都必须详细地指出它,不管我指的是带着e的差异(différence)还是带着a的延异(différance)。这不会让今天的事情变得简单,并且它会给我们所有人,给你们和我,带来巨大的麻烦,如果我们至少渴望彼此理解的话。无论如何,当我说“带着e”或“带着a”时,我提供的口头的详细说明将不可避免地指向一个写好的文本,它一直守护着我的话语,它就是我面前拿着的这个文本,我将阅读它,并且我必然会试着把你们的双手和你们的眼睛引向它。我们既不能绕过一个写好的文本,也不能逃避其内部产生的混乱之秩序——并且,这,首先对我而言,是至关重要的。
当然,e和a之间的书写差异的金字塔式的沉默,只有在语音书写的系统内部,只有在一种和语音书写,和语音书写无法分离的整个文化,历史地相关的语言和语法内部,才能运作。但我会说,这本身——只在一种所谓的语音书写内部运作的沉默——十分适时地向我们传达了或让我们想起了,和一种流行的偏见相反,不存在语音书写。不存在纯粹的或严格的语音书写。所谓的语音书写,无论如何在原则上——不单是由于一种经验的或技术的不充分性——只有允许非语音的“符号”(标点,空隔等等)进入它的系统,才能运作起来。对这些非语音符号的结构和必要性的一种审视很快就揭示了,它们几乎不能孤立符号的概念本身。更确切地说,差异的游戏,就像索绪尔提醒我们的,是一切符号之可能性和运作的条件,它本身就是一场沉默的游戏。只有两个音素之间的听不见的差异允许了它们如其所是地存在并运行。无法听见的东西开启了对两个当下之音素的理解(entente:倾听),正如它们自身呈现的那样。如果不存在纯粹的语音书写,那就是说,不存在纯粹语音的声音(phonē)。确立音素并让它们被人听见(理解)的差异,在词语的每一个意义上,自在且自行地保持为不可听见的。
出于同样的原因,我们应该反对:书写的差异本身沦入了黑夜,它绝不能被察觉为一个完满的概念,而毋宁延展了一种不可见的关系,两个景象之间的一种不明显关系的标记。无疑。但从这个视角看,在e和a之间的“延异”当中得以标记的差异逃避了凝视(regard)和倾听(écoute),这或许地暗示了,我们在这里必定被允许提及一种秩序,这种秩序不再属于可感觉性(sensibilité)。但它同样不属于可理解性(intelligibilité),也不属于一种和理论或理解的客观性绝非偶然地相关的理想性(idéalité)。 所以,在这里,我们让自己提及一种秩序,这种秩序抵制对立,抵制可感觉物和可理解物之间的奠基性的哲学对立。它抵制对立,并且它抵制对立是因为它维持了对立。这样的秩序在两个差异或两个字母之间的延异的运动中得到了宣告。延异既不属于通常意义上的声音,也不属于通常意义上的书写,并且,作为一个将在一小时的进程中,把我们聚到这里的奇怪的空间,它被定位在言语和书写之间,它超出了平静的亲熟,那样的亲熟既让我们和一者相连,也让我们和另一者相连,有时还让我们相信我们的错觉,即它们是两个东西。
那么,我该如何谈论延异的a?显然,它是不能被暴露的。一个人可以暴露的东西必须能够在某一时刻到场,显现,它必须能够被展示,被呈现为某种在场的东西,事实上,在一个在场者或在场者之在场的事实中,它必须是一个在场的存在者(étant-present)。 所以,如果延异是(我同样给“是”打了叉) 让在场之存在者的呈现得以可能的东西,那么,它就绝不被如其所是地呈现出来。它绝不被供奉给在场者。或被供奉给任何人。自身保存,而不自身揭示,它以这种坚定的方式在某个确切的点上超出了事实的秩序,但它并不在一种非知识的神秘学当中,或在不确定之边界内部的一个洞里(例如,在一种阉割的拓扑学里), 将自身掩饰为某种东西,掩饰为一种神秘的存在。它会在每一次暴露中,作为一种消失(disparition),被暴露为正在消失(disparaître)。它会冒险出现:消失。